田七什麼也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孟柏峰說的是對的,但他真的做不到。
恩師如父,這是孟柏峰剛才說過的。
現在,要自己出賣苗成方?
要自己眼睜睜的看著苗成方死在麵前?
“你還不是一個合格的潛伏特工。”孟柏峰搖了搖頭:“你以為殺了幾個軍統的人,日本人就會對你言聽計從?田七,一個合格的潛伏特工,為了完成任務,什麼人都可以犧牲。一個苗成方的死,如果能換來明天的勝利,值了。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出賣我,記得我今天和你說的話,不要有一秒鐘的遲疑,賣了我!”
田七伸出了自己的手:“這裡,已經沾了太多同誌的血了。”
“手上一旦沾了血,洗不乾淨了,這一輩子都洗不乾淨了。”孟柏峰死死凝視著他:“就算有一天抗戰勝利了,你以為你會得到原諒?你以為你就是個英雄了?你不是,你是個凶手,是個出賣同誌的罪人,沒人會同情你,所有被你殺死同誌的家人,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十八層地獄才是你的最終歸宿!可你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
田七慘笑:“是,我不能回頭了。我是凶手,功勞簿上沒有我的名字,沒人會記得我做的事情。我要殺人,我要潛伏下去,我要活下去。可笑的是,我還放了林璿。”
“你說什麼?”
“救吳靜怡的那天,我在小巷子裡遇到了我曾經的手下林璿,我沒開槍,我放了她。我不想自己的手上沾到她的鮮血。”
“啪”!
孟柏峰狠狠的一個巴掌扇到了田七的臉上:“為了你的潛伏,犧牲了那麼多的人,眼看著苗成方也要犧牲了。你居然放了一個女人?你不配,你不配當我得學生!田七,你抬頭看看,那麼多死去的英靈在看著你,他們都在唾棄你!”
“噗通”一聲,田七跪到了地上:“我不配,我不配。我心軟了,我當時真的心軟了。我想開槍的時候,我想到了花兒,想到了所有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
他忽然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用力扇著自己巴掌:“我不想做這份工作,我想當個廚子,我就想當個廚子啊。我以前很愛一個女人,她死了。我喜歡花兒,可我隻能強暴她,毆打她。我親手殺死自己的同誌,每天晚上我都會被噩夢驚醒。我不想做了,真的不想做了,把我送到戰場上去當個敢死隊吧,我實在做不下去了!”
這一刻,他過去所有憋在心裡的委屈和痛苦終於全部發泄了出來。
其實,無論是孟紹原還是孟柏峰,都清楚的知道,田七繼續這麼下去,要麼將走向人性最黑暗的一麵,要麼早晚都會崩潰的。
可現在這麼一哭,好了,好了。
人,是需要一個發泄的機會和渠道的。
當他哭完,他的情緒將得到徹底的調整,他會變得無所畏懼,一個全新的田七將會出現!
“哭完了,站起來。”孟柏峰冷冰冰地說道。
田七擦去了淚水,站起了身。
這一瞬間,孟柏峰發現他變了。
完成了一次質變。
過去,他是“血狐”田七,是“惡狼”田七!
可現在,他冷靜、沉著、一往無前!
血,在沸騰!
田七平靜地說道:“我該怎麼出賣苗成方?”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孟柏峰覺得很欣慰,他也許有機會看到一個史上最成功潛伏間諜的誕生了:“不能隨隨便便的出賣,畢竟你是苗成方推薦給日本人的,在他行將暴露的時候你出賣他,日本人會覺得有可疑,必須把整個過程設計的巧妙一些。而且整個過程中,都需要苗成方的全力配合,這件事沒他不行。”
“但他現在被日本人監視著,我沒有辦法和他單獨接觸。”
“為什麼一定要單獨接觸?”孟柏峰卻說道:“苗成方是個老資格的特工了,在這種時刻他知道應該怎麼做。我想,他會給你創造出機會的。”
說完,不屑的一笑:“日本人在那監視?好啊,咱們就反過來利用日本人的監視,挖個坑讓日本人跳進去。這件事,還需要孟紹原的配合。”
……
一定要給田七創造個機會!
苗成方打開了一瓶酒,倒上,喝了一口。
自己距離暴露越來越近了,羽原光一早晚都會查到自己頭上。
與其暴露兩個,不如乾脆隻犧牲自己一個!
最大的問題是田七。
他會不會果斷的犧牲自己?
一旦田七有任何的遲疑,那麼就完了。
怎麼才能讓日本人相信,田七雖然是自己引薦過來的,但他已經變成了一條日本人忠實的走狗?
日本人在監視自己?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反過來,弄個陷阱,讓日本人乖乖的跳進去,完美的保護好田七!
孩子,一旦出現這樣的機會,你千萬不要心軟,為了勝利,什麼人都可以犧牲。包括我在內。
苗成方一口喝光了杯子裡的酒,他站起來,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
孩子,來吧,讓老師死在你的手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