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準備要我們怎麼做?”吳靜怡根本沒當回事。
“不用你們配合。”孟紹原卻出人意料地說道:“這次,我一個人辦事。”
“一個人?不行。”吳靜怡猛的猜到他要做什麼了:“你想深入日控區?那不行,太危險了。”
“吳靜怡。”孟紹原緩緩說道:“有些事情,隻能我一個人去做。其他任何人都幫不了我的忙。”
“好吧,不過你自己注意安全。”
吳靜怡太了解這個人了,一旦他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沒人可以阻止他。
她也沒有辦法勉強:“今天下午你不要安排其它事情,我們辦的第十二期特務訓練班,要你去給他們訓話。”
“知道了。”
這也是慣例了,每次這種速成特務訓練班開班,身為區長的孟紹原總會去親自給他們訓話。
孟紹原看到吳靜怡還沒走,忍不住問了聲:“怎麼了?”
“孟區長……”吳靜怡遲疑著:“剛剛接到的消息,南昌,城破了。”
孟紹原默然。
儘管這是意料中的事,可一旦得到了消息,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還有一件事。”
吳靜怡鼓足了勇氣:“季雙,殉國!”
“什麼!”
孟紹原猛的站了起來:“季雙怎麼會殉國的?”
“根據他的部下發回的電報,季雙在南昌保衛戰中,於前線腹部被日軍彈片所傷,日軍進城,巷戰時,季雙引爆手雷殉國!”
“又走了一個嘛?”
孟紹原一屁股坐了下來:“當年,他父親為了救我,死了,臨死前,拜托我照顧好他的兒子。可沒做到啊。老穆和他女婿昌樂也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我聽說,外麵稱呼我們七虎六豹,還剩幾個了,還剩幾個了啊。”
“孟區長,請節哀。”
“我不是……你說什麼?”孟紹原抬起頭來:“你讓我節哀?”
季雙殉國,雖然心疼,但孟紹原是他的上司,吳靜怡不會用到“節哀”這兩個字的。
吳靜怡神色複雜:“和季雙一起殉國的,還有兩個人,他們……他們是……是……祝瑞川和韋巧英夫婦。”
孟紹原身子晃動了一下。
他的兩隻拳頭握得緊緊的,用儘全身力氣問道:“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在南昌的?”
“薛司令長官動員民眾,祝瑞川帶三百人趕赴南昌,他的夫人一同前往。在南昌,祝先生治病救人,人稱‘祝神醫’,城破當日,祝先生忙著救治傷員,拒絕撤離南昌。日軍迫近,於季雙一起殉國,據當時親眼目睹特工報告,爆炸前,祝先生夫婦從容鎮定,祝先生還唱了一段戲,是梅先生‘抗金兵’的唱段。我聽過這戲,那裡麵有最有名的一段,想來祝先生唱的就是這個。孟區長,需要我唱給你聽嗎?”
“你唱,你唱。”孟紹原神色麻木。
“恨胡兒亂中華強兵壓境,我全家同報國甘願犧牲。幸三鎮肯同心共伸忠憤,明日裡定巧計掃蕩煙塵!”
“我全家同報國甘願犧牲。”孟紹原慘笑一聲:“我的老丈人做到了。明日裡定巧計掃蕩煙塵?那是唱給我聽的。我有千般巧計,可我保不住我的部下,連我的丈人丈母娘也保不住。”
“孟區長,你已經做到能做的一切了,你沒辦法保住所有的人。”
“是啊,我沒辦法。”孟紹原拿出了一根煙,手有一些哆嗦:“我這個老丈人啊,喜歡唱戲,喜歡抽大煙,善於趨炎附勢,偏偏又不識抬舉,認不清形勢。這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可他還沉浸在幻夢裡。明明窮得叮當響了,就喜歡端著個臭架子。
老實說,我一點都看不起他,把他當成一個小醜,我還封了他一個狗屁不是的司令,想著繼續讓他做夢也就是了。那次我去長沙,那兩個寶貝兒子一言難儘……我總想著,這一家人除了燕妮,算是廢了,可我真沒想到我的老丈人會這麼做啊。”
“祝先生和祝夫人表現得很勇敢。”吳靜怡接口說道:“所以我擅作主張,修改了一下我們的檔案,把祝先生編入編外特工名冊。本來想弄成正式在冊特工的,但實在沒辦法做到。”
“多謝了。”
孟紹原很清楚,儘管隻是改成了編外特工,但這個身份讓祝瑞川的死頃刻間變得意義不一樣了。
的確是在弄虛作假,可這麼做,孟紹原不在乎。
總要給一個勇敢的人,能過做到的最好的結局吧。
“暫時不要告訴燕妮。”孟紹原振作了一下精神:“哎,燕妮幫我生了一個兒子,祝瑞川是我孩子的外公,卻連外孫長什麼樣都沒看過。燕妮向來看不起這個父親,可等她知道了父親是怎麼死的,我想,我想她會為她父親驕傲的。”
“犧牲很大。”吳靜怡默默地說道:“我幾乎每天都能接到犧牲報表,最初,我很痛心,可後來越來越麻木了,我也越來越害怕看到這樣的報表。還要死多少人啊。”
“很多,很多。”
孟紹原哆嗦著點著了煙:“也許我們身邊熟悉的人,都會一個個的離開我們。你沒辦法阻止,你就隻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孟紹原,地表最強特工,威震上海。
可他清楚,自己所有的這些名聲,是用部下的獻血和生命堆積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