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霜雪之境中,朝格涅裡向埃裡克大方展示已經擺好的魂陣——那是一個有九個方位的半圓陣法,除了最中間的位置還空著,其他八個方位,魂器與殘魂已然嵌合,周圍魂陣的符文亮起,表示已經準備就緒。
還差他一個。
埃裡克逐一看過去,魂器之上虛浮的魂體,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那場景實在可怖,好像在噩夢中看到了自己早已注定的結局,一遍又一遍。
“這兒是密密爾泉附近。等你想好了,我就在這裡等你。”石父的話語中透露著一絲悠然。
埃裡克看著他:“若我不認呢?為什麼你認為我一定會來?”
石父道:“你不會的。”
“為了高法依格,你也不會。”石父娓娓道來,“要知道她為了複活海姆達爾,大言不慚對雅恩莎撒立下死咒,誓言已經刻上世界之樹,無法更改。你當然可以不來,但是她可就必死無疑了。”
埃裡克沉默不語。
石父那張平淡的臉上,有一種長輩的慈悅,他的話聽上去很像威脅,但其實隻是陳述事實而已。
而且他也不覺得讓埃裡克做出選擇有什麼難的。那壓根就不應該成為一個問題才是。
“去吧,去和她道個彆。”朝格涅裡十分大方地道,順便告訴了埃裡克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現在和他共處一室的,隻是高法依格的分身,很快也將消逝。
也就是說,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的選擇自始至終是海姆達爾,他如果真的愛她,就不要讓她為難……
埃裡克聽了,沒什麼特彆的反應,他的身影久久矗立在那裡,好像被凍住了。
朝格涅裡幾乎有點心軟了,換上寬慰的語氣。
“你在擔心什麼?雖然法陣啟動後,現在的你將不複存在,但以你現在的魂力,在九個殘魂之中,無疑是最強的,足以統領其他殘魂。現在隻差……你對自己的認同——你是誰?你又想成為誰?”
“不要把這看作是海姆達爾的複活,而是——你的重生!”
“孩子,活著很好——你看我現在,就知道了。你就是為此而生。”他陶醉地張開雙手,身體附近的灰雪氣旋幾乎發出欣喜的爆響,在歌詠他失而複得的無上力量。
……
女巫在震驚之後,妥協了。沉默一會,嘴唇張張合合。
如埃裡克要求的,說起她和海姆達爾的過往。
她第一次見到海姆達爾,覺得他是個自大狂。
海姆達爾跟奧丁學的不良習氣,愛到人間遊曆,隨機找人家借宿……喝人家的酒,吃人家的麵包,睡人家的床褥,臨了憑自己喜好給人類劃分三六九等,國王、貴族、獵戶、農民……全憑他一念之間——憑什麼?就憑他是奧丁的兒子、阿斯加德的主神嗎?
她對他的印象極差,然後有一天,他果然借宿到了她家——她才不慣著他呢!
她指著他的鼻子罵:“還不是個臭守橋的!”
高法依格憶起往昔,興致盎然,回過神來,發現她是說給埃裡克聽……
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不是說你哈!”
埃裡克輕輕點頭:“嗯。”
高法依格又撓撓頭,遲鈍地竟然就這樣繼續說下去。
後來……她當然發現他不是那樣的人啦,他神力強大,卻從不自視甚高,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幫過她,也教了她很多……
他會為了朋友們不惜置身危險之中,既忠實又可靠。他們一起經曆冒險,足跡遍布九大世界,亞爾夫海姆的廢棄礦山,尼爾夫海姆的荒涼沼澤……他帶她上過虹橋,也曾在浩瀚星雲中泛舟。他的神器——傳說中為了預告危險的號角,他渾不在意交給她把玩,甚至不務正業,斷斷續續地給她吹一首不成調的情歌。
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感受到那個號角真正的作用,是在他殉世的那一天,他在擊殺洛基的前一刻,吹響了震動九界的警報。
——他死了。和洛基一起,非常草率的。至今沒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高法依格也是一樣。
她漫長的生命裡從沒想過另一個同樣漫長的生命也會有離開她的那一天。
回憶起那個時候,高法依格的眼中又有了水光。
她為什麼會想哭呢?
她分辨出那些眼淚並非來自兩千年前,而是為了此時此刻而流。酸澀的心情梗在喉頭,令她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