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正院裡的梅花, 開得還是那般燦爛與好看。今日的陽光,還是那般柔和與溫暖。旁邊小爐裡茶水沸騰的香味,還是那般沁人心脾。但胤礽與綰綰立在院子中, 卻無端端感到一絲緊迫與緊張。
“殿下, 您能跟綰綰好好說一下烏蘭布通那事兒麼?”綰綰隻知道後世的記載, 但真實的情況, 她還是需要了解清楚的。
胤礽把手放在後背上,他慢慢地在院子裡踱著步子, 在紅梅的襯托下,他的臉色卻顯得尤為悲涼。
“孤從來都不知道擁有母親是個什麼滋味。胤禔騎馬累了,惠妃娘娘會為他拭汗。胤祉讀書花了眼, 榮妃娘娘會給他按摩。胤縝喜愛狗, 孝懿仁皇後會為他尋得獅子狗。”
胤礽的聲音緩緩的,“但孤並不羨慕他們,” 胤礽停頓了一下, 才是說,“因為孤想學騎馬,皇阿瑪會親自帶孤上馬。等到孤要練大字,皇阿瑪會握著孤的手, 一筆一劃地教孤寫字。孤喜愛大弓, 皇阿瑪便把整個庫房搬空, 就為了為孤挑選合適的大弓。”
“孤從小沒有母親,孤隻有皇阿瑪,孤又如何會不珍惜皇阿瑪, 孤又如何會不看重皇阿瑪,孤又如何會不關心皇阿瑪!”說到這裡,胤礽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殿下,”綰綰上前走了幾步,她走到胤礽的身邊,關心地問,“殿下,那烏蘭布通之戰那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胤礽沉默了一下,才是繼續說道,“那是二十九年的七月,皇阿瑪親自帶兵征戰準噶爾軍,在烏蘭布通山峰時,皇阿瑪不敵高山上的氣候,竟是得了風寒。”
“之後皇阿瑪回京修養,便是讓孤前去驛站迎接。” 胤礽神情悲哀地說,“孤是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話語,那是因為孤也是在病中啊。孤是因為白天要監國,夜晚整夜為皇阿瑪抄佛經祈福,身體經受不住,所以才病的啊。”
“皇阿瑪既然對孤不滿,為何他不說出來。難道我們父子之間,竟然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胤礽想起小時候康熙對他的照顧與關心,眼睛竟然都紅了。
胤礽的身體有些晃動,綰綰趕緊上前扶住他。綰綰把胤礽扶到藤椅上,然後她起身,把爐子上的茶水倒入杯子中,把裝著熱騰騰茶水的茶杯遞給了胤礽。
“殿下,‘情’字一字,最是磨人。便是這父子之情,亦是如此。”綰綰輕輕拍著胤礽的背,對他說道,“皇阿瑪自然是看重您的,他自然是關心您的,他自然也是希望能得到您的看重與關心的。”
“他之所以不說,便也隻是因為他太過於在乎您罷。他怕自己說了,會影響你們父子之間的情感,會在你們之間造成更大的隔閡,所以,他寧願自己不好受,都不願把自己的想法說出。”
“但他之所以不好受,便還是因為他太過於在乎您罷。”綰綰認真看向胤礽的眼睛,“殿下,您與皇阿瑪之間的情,並沒有變。我們隻需要把皇阿瑪心中的結打開,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胤礽喝了一口茶,他搖了搖頭,“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若是如今再向皇阿瑪提起,便太過於刻意,可能還會得到反效果。”
綰綰微笑著,“殿下,過去的事情是一定要提的,不然,皇阿瑪心中的這個結打不開,我們現在做再多的事情也無用。但就像殿下所說的,這個過去的事情,必不能由我們打開。”
綰綰笑著與胤礽說了,然後便是又過了一日。
清軍軍營,禦帳中。
“聖上,您還是休息一下罷。軍務還有其他將軍可以代勞,您是萬民之主,當以身體為重啊。”康熙身邊的梁九功端著黑乎乎的藥汁,他關切地勸著聖上。
“咳咳”,康熙咳嗽了兩聲。放下手中的軍情奏折,他拿起梁九功手上的藥碗,端起來,把勺子拿出來,便是直接仰著頭,把裡麵的苦澀的藥一飲而儘。
梁九功見聖上如此豪邁地便把湯藥喝完,便是趕緊遞上了一條乾淨的帕子。
康熙拿過帕子擦了擦嘴,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他發問了,“今日太子可有信件傳來?”
梁九功聽了,他心知大事不好,便是當即跪下。“回聖上,無。”
康熙聽到梁九功的話,他的臉色頓時便變了。他沒有說什麼話,但卻是一手把案桌上的奏折,茶盞,湯碗什麼的,全都掃到了地上。
禦帳中鋪有厚厚的毯子,那些東西砸落在地,發出的聲音並不大,但卻讓梁九功覺得心驚膽戰。
‘我的乖乖喲’,梁九功在心中哀嚎,太子殿下這到底是在乾什麼?!雖然聖上之前是隱瞞了自己病了的消息,但在告訴太子殿下這個消息之後,太子殿下竟然便是連一封問候的信件都沒有?!
‘太子殿下小時候如此聰明可愛,怎的如今長大了,卻是愈發不懂聖上的心思了?’梁九功在心中想著,他也是看著太子殿下長大的,對太子殿下,他自然也是有一種天然的親近與關心。
或許聖上在一開始隱瞞自己生病的消息,確實是有一些考慮。但在告訴太子自己病了的消息後,聖上也是十分期盼太子能夠關心自己的。即便隻是一些關心的話語,便足夠寬慰聖上的心,即便隻是一些暖心的信件,就足以撫慰聖上的病痛。
但是,這些,都沒有。
在聖上得病的消息傳出前,太子殿下寄過來的信件中,還有一些關心的話語。但聖上得病的消息傳出後,太子殿下寫與聖上的信件中,卻是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這又如何能不讓聖上感到心寒與悲痛!
這便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兒啊。康熙身體不適,本來就很痛苦,看到胤礽如此作為,他更是感到悲哀。
六年前是如此,現在還是如此,難道胤礽心中,真的是沒有自己這個皇阿瑪嗎?難道自己於他而言,真的如此不重要嗎?康熙想起烏蘭布通之戰前夕的那事兒,心中更是感到傷心。
“下去。”康熙擺了擺手,他的眼中竟然有些淚光,他的聲音沙啞,便是讓身邊的人都下去了。
毓慶宮。
“四阿哥快快進來,你來得正好,”綰綰一臉焦急地迎了胤禛進小書房,她神色慌張地向胤禛說道,“四阿哥,你勸勸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堅持要為聖上抄寫佛經,如今已經病重。”
綰綰抹著淚,她聲音顫抖地說,“殿下如今已經不眠不休地抄寫了三日,本宮怕他再這樣下去,聖上的病好了,太子殿下卻是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