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外已是大亂,然而新奇士城有著數十萬的兵力,前有騎士營的軍官帶隊抵抗,短時間內絕不會危及設下重重高階魔法陣的鬥獸場。
就在這時,一道疾馳劍光鏗鏘一聲斬落並排著牢牢禁錮紅龍的數道鎖鏈。
劍氣飛濺起無數火花,被驚擾的紅龍發出一聲似驚似懼,又似威脅的怒吼。
看清來人,莫裡斯麵色一沉,嗬斥道:“你來這裡乾什麼?”
“我來這裡乾什麼?”
蘇白收回劍冷笑一聲:“自然是來取你性命。”
“真是好大的口氣。”
莫裡斯目光陰鷙,新契約的深淵鳴槍自他手中浮現:“倒省下了我去找你的機會。”
“那就試試。”
蘇白握緊劍柄,刹那無數劍氣蒸騰而上,滄海蜉蝣劍意起。
“到底是誰能殺誰。”
一點漆光自她純黑的眼眸亮起。
一瞬間,縱使是莫裡斯也仿佛聽到無數海潮之聲撲麵而來,萬頃波麵之上,一葉扁舟渺小,蜉蝣朝生暮死,孤小而微芒。
劍氣渺渺,亦藏著無窮力量。
溯昭劍挑破深淵鳴槍周圍的能量弧。
莫裡斯手腕一軟,左腳不穩,竟然就在這一劍之下硬生生被她逼退了一步。
本命武器被碎,又在短時間內強行契約聖槍榜排名第二的深淵鳴槍,莫裡斯早就沒有當初訓練場和蘇白切磋時的巔峰狀態。
界限崩塌,邊境失守,騎士為國捐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是神殿為蘇白安排好的死法。
但同樣,也可以有王子死於獸潮的混亂中。
“德莫特,你這個蠢貨。”
莫裡斯
在她淩厲的劍氣下步步後退,腳尖一點往後縱躍躲過一道彎月劍芒,咬牙切齒地看著呆呆站在一旁的德莫特大喊道:“你難道忘了你今天的任務嗎?”
“現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
點點滴滴的鮮血從德莫特攥緊的手指間溢出。
德莫特深吸一口氣,然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雙手憑空以魔力構築魔法陣,濃鬱到幾乎凝為實體黑霧在他指尖牽動下依次在空氣中首位相連,縱橫交錯。
德莫特奇異的魔法陣還未成型,就有海量的魔力源源不斷地湧入那團烏黑泛紫的黑霧中。
“你那天竟然還隱藏了實力。”
莫裡斯狼狽彎腰躲過一劍,然而劍氣刮起的罡風陣陣,如鋼刀利刃,輕而易舉將莫裡斯身上這套價值萬金,號稱能抵禦一級神術師的騎士服次啦一聲撕出一道十厘米長的口子。
“你究竟是誰?”
蘇白一步一步踏過來。
鬥獸場的魔法陣破了一個小口子,秋雨瞅準機會魚貫而入,她沒有撐傘,那些雨絲卻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沒有一滴沾濕她一根頭發。
最可怕的是,在同一位被邪神改造過記憶深海,擁有頂尖精神力的二級神術師的對戰下,在如此密集緊張的攻勢中,她竟然還能有閒情逸致分出心神,去控製這些壓根就不會影響到戰局的雨絲。
還有她的眼睛。
那雙如霜雪壓春山的黑眼睛向來無波無瀾,無人能揣測出她此刻在想寫什麼,然而現在,莫裡斯終於從這雙眼睛中窺見了不一樣的情緒。
倨傲。
和睥睨。
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莫裡斯,在今日終於升起了一絲懼意。
兩個月以來,在麵臨數次異化魔獸同新士奇城發起的進攻中,她永遠被分配著最艱巨,最不可能,幾乎無異於是敢死隊的任務,然而每次她都能夠毫發無損地從混戰之中活下來,然後極其出色地完成每個任務。
並且她所在的隊伍,死亡率為零。
在一開始,因為得知這姑娘得罪了王族,知道她在騎士營的日子必不好過,沒有人希望和她分到一隊做任務。
但在分配給她的每天兩次境外巡邏這樣高死亡率的外出任務和對抗異化魔獸,剿滅變異蝗蟲等任務的重壓下,她所在的隊伍不僅次次都能全身而退,且從未有過失手記錄。
因此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薇拉這個名字響徹新士奇整個騎士團,所有騎士都希望能和這位姑娘組隊出任務。
想想吧。
一個高難度的任務,再配上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替你兜底的大佬,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練手機會。
沒有人不喜歡薇拉。
這種喜歡,無關乎小情小愛,也不在乎性彆,隻存在於當人真心實意地決意臣服一位領袖身上。
慕強,永遠是人刻在骨子裡的天性。
“平民,薇拉。”
她盯著莫裡斯,慢慢勾起一個說不清是威脅還是嘲弄的
微笑:“也是這個世界的新主人。”
“你瘋了!”
莫裡斯瞪大眼睛:“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回應他的,是一道迅疾如風的劍氣。
深淵鳴槍與莫裡斯心有靈犀,鏗鏘一聲擋在莫裡斯麵前。
趁著這口喘息的機會,莫裡斯再次催動「未來視界」。
作為參破了時間奧義的頂級暗影神術,「未來視界」仰仗的並非是魔力,而是空氣裡流淌著的極其微弱的神力。
世界因秩序與規則而存在,而規則存在的地方,就必然會有神力的操縱。
要操縱神力,就需要消耗遠超控製魔力數萬倍的精神力。
因此普通人族想要控製神的力量太難了,更難的是還要以精神力去剝離那一絲掌控時間秩序的力量。
為了獲得神明的力量,莫裡斯甘願將靈魂獻祭給邪神,任由邪神改造他的記憶深海,並篡改普羅米修斯祭台的權柄,以期將代表「無序」的混沌元素嵌入到這個世界的規則之中。
完成這一切,莫裡斯力量大漲。
不用花費任何努力,他就獲得了操控時間的力量。
記憶深海裡的被邪神標記過的精神力在莫裡斯意念轉動間自發和空氣中被邪神汙染的規則呼應。然而這一次,和以往順暢地同名為「時間」的奧義溝通不同,莫裡斯明顯感到他和規則的鏈接變弱了。
神力變得越來越難以溝通。
怎麼回事?
莫裡斯皺起眉頭。
以無數神力驅動的規則,原本早就通過「權柄」打上了邪神的印記,然而如今莫裡斯卻發現這些借由「混沌元素」原本清晰可見規則變得越來越來晦澀難懂,有什麼東西在阻礙著他同規則溝通。
“還想用這一招嗎?”
一道女聲出現在莫裡斯背後。
“依賴作弊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莫裡斯。”
灼熱的劍氣劃過後背,讓莫裡斯發出一聲痛嚎
該死的德莫特,他到底在搞什麼?
為什麼「神降」儀式還沒有完成?
但莫裡斯分不出心神去看德莫特那處,有一道劍氣逼近,莫裡斯汗毛倒豎,快速趴下身翻滾,在莫裡斯狼狽逃竄的同時,閃現至他背後的少女揮劍刺砍,在鬥獸場以玄鐵打造的地麵上,道道劍氣刻出長達十厘米向下的凹糟。
這也僅僅是因為沒入地麵的劍氣隻有十厘米罷了。
沒錯!
在這樣危機緊要時刻,莫裡斯驟然醒悟過來。
她方才說過,她是這個世界新的主人。
而不同於擁有著光明神意誌的伊瑞斯和黑暗神意誌的塞澤西,這位突然竄出來的平民少女既非生出純正光明信徒的金發碧眼,又非黑暗信徒的烏發血瞳。
純黑的頭發和眼睛,在曆史中往往被認為是被神明拋棄之人生出的樣貌。
對普通人而言,她的確不屬於任何神明麾下。
被神
明拋棄,聽起來多麼糟糕的字眼啊,可也唯有不屬於任何神明麾下之人——
才有能成為一位新神。
和已經陷入沉睡的冰神與雷神不同,和逐漸走向陌路的光明神和黑暗神不同,她擁有著蓬勃且嶄新的力量,也擁有著堅定且忠實的信徒。
然後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為什麼她能在阿爾忒彌斯祭台獲得神跡。
為什麼她能在道奇村挽救黑暗神的性命。
穿透隔絕聲音的魔法陣,傳入王室審判庭的民眾之聲,分明是她的信徒之聲。
也怪不得她能以四級神術師的實力直接碎掉莫裡斯的本命武器,聖槍榜排名第一的恒瞑影槍。
神明的晉升體係壓根和普通完全不同——
祂們需要的是信仰。
是可包容一切的廣闊精神力。
溯昭劍離莫裡斯的眉心僅有一厘米的距離。
豆大的汗珠從莫裡斯的鬢角落下,這位平生自持矜傲孤高的王子殿下麵上露出一個比哭還猙獰的表情。
一厘米之差,並非來自蘇白的心軟。
一道純粹的混沌之力以不容後退的力量在同劍尖之意抗衡。
蘇白抬起頭。
站在莫裡斯旁邊攔住她劍的,是一直以來默默跟隨這位王子殿下的德莫特神官大人。
德莫特原本祖母綠的眼睛如同被紫黑色的霧氣填滿,他明明站在寡淡天光所能照耀之處,然而單憑人最普通的感官,隻會認為他活在陰影之中。
少女眼眸輕動。
她在德莫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
這樣的力量她隻在燭龍身上感受過。
她輕輕扯起嘴角,將冰冷而輕蔑的眼神又落回躺倒在地的莫裡斯身上。
“原來是這樣啊,王子殿下。”
少女淡聲譏諷道:“身為平民的德莫特能侍奉在你的身邊,唯一的用處,就是在關鍵時刻犧牲掉自己原有的意誌,充當「邪神降臨」的容器對吧?”
“真是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