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在謝知影的耳畔, 無比清晰地響起。
像是刀片, 切斷了這麼久以來那根繃緊情緒的弦。
謝知影稍怔, 然後緩慢地垂下眼簾, 卻能讓人看到她那微顫地眼睫。
她許久沒說話, 似乎是下意識地將頭偏過,刻意地錯開與顧之烽的視線交流。
突地,謝知影眼睫輕扇了下, 眼角滾落一滴晶瑩。
她深吸一口氣, 哽咽了一聲,然後抬起雙手, 覆蓋在自己的雙眼處, 肩膀都在顫抖。
起初隻是低聲嗚咽, 最後情緒越來越難以控製。
“為什麼啊顧之烽。”
“你難道還不知道薛安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嗎?十年前合謀逼垮顧氏的時候, 可沒想過對你留情, 她當年差點活生生把你逼死。”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顧之烽, 你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麼看不出來薛安陽總有一天會害死你的。”
這麼多年, 薛安陽從來沒有把謝知影當做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 更何況是女兒。
謝知影早就對自己這個母親沒了半點期待, 也是從骨子裡了解薛安陽的劣性。
但謝知影和薛安陽無異於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她無比清楚的知道, 檢舉薛安陽入獄的那天,自己的生活也可能徹底崩盤。
靠薛安陽支撐起來的謝氏會在瞬間崩塌, 原本仇視薛安陽的人會肆無忌憚的踩上她一腳, 曾經與薛安陽交好的人也會對謝知影恨之入骨。
無論是聲譽還是其它的一切, 謝知影都要舍棄。
她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打算。
但是顧之烽不能。
和自己綁在一起,無論結果如何,對他都會是不小的影響。
顧之烽花費了這麼多年的努力撐起來的風逸集團,怎麼能在蓬勃發展的時候,受到如此之大的打擊。
“我知道。”
顧之烽伸出手,輕輕搭上謝知影的臉頰,用拇指替她一點點拭去眼淚。
他似乎是笑了聲,然後低頭,與謝知影額頭相抵。
兩人的距離格外的近,似乎連呼吸都在相互交織。
謝知影:“既然知道,你為什麼還要……”
為什麼還要自投羅網。
顧之烽的聲音離謝知影格外近,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宛若在這一刻洗去了所有的冰霜。
他打斷道:“謝知影,我是為了什麼,你不知道嗎?”
這句問話中帶著幾分莫名的壓抑和隱忍,顧之烽箍住自己臉頰的左手,還能讓謝知影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那寸疤痕的存在。
一瞬間,思緒翻湧。
她突然想起了顧之烽被險些刺穿整個左手的那天。
那日是顧之烽的父親宣判入獄後不久,薛安陽與幾位有異心的高管謀劃,使得原本還能夠強撐的顧氏徹底崩盤。
一瞬間無數員工失業,有些股東也麵臨著巨大的虧損和負債。
突生的變故讓許多知道內情的人,對薛安陽生出了些恨意。
有個高管原本就欠了賭債,情緒本來就異常波動,又因為突如其來的裁員斷了生活,不由地心生怨恨。
或許是在被人唆使和挑撥後,對薛安陽產生了強烈的報複欲。
可薛安陽幾乎成日呆在公司和安保完善的山莊內,幾乎沒有任何可趁之機。
所以,他就盯上了謝知影。
在某次放學的時間點,掐著謝知影的回家路線,持刀襲擊。
然後,被顧之烽擋下。
鮮血刹那間湧出,順著匕首的鋒芒處滑落,濺在了地麵上。
周遭傳來無數聲尖叫。
顧之烽卻隻是悶哼一聲,眉頭擰起,唇色刹那間變得蒼白。
周圍的人蜂擁而上,將那襲擊者按倒在地,也有些人擔憂地查看著顧之烽的傷勢,吆喝著報警和叫救護車。
有許多記憶,都被時間給逐漸虛化。
但是那天的事情,謝知影卻能記得一清二楚。
因為顧父的入獄,加上薛安陽的所作所為,謝知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再也沒有顏麵去和顧之烽說過一句話。
那天下午,謝知影雪白的襯衫上沾滿了顧之烽的血。
她的聲音都帶著些顫抖,眼淚一滴滴的滾落:“為什麼要幫我?”
“我舍不得。”
這句話的語氣和溫度,謝知影永遠不會忘記。
時隔十年,與現在重新重疊。
記憶猶新。
謝知影覺得,自己真是一個自私透頂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應該遠遠地推開顧之烽,但是此刻,卻無比貪戀那點溫暖。
謝知影深吸一口氣,然後突地輕輕笑了起來,宛若在這一刻徹底拋棄了自己所有的理智和冷靜。
她抬手,捧起了顧之烽的臉,然後仰頭,吻上了他的唇。
不知道前方是火海還是烈獄。
隻想在此刻徹底沉淪。
*
“現在這場景,很容易讓我回憶起上一次和顧先生坐在這個位置的時候。”
薛安陽靠著沙發,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然後緩慢笑了聲:“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