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 幫我遞一下芝士片。”
那是個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亞裔少年, 他戴著雪白的廚師帽, 耳朵尖通紅, 在混亂的後廚裡顯得有些茫然與手足無措。
“好的。”
他慌慌張張地端著放了芝士片的小碟子往主廚身邊走,卻在中途不小心被地上的烤架絆了一跤,正巧摔在了路過的領班腳邊。
在跌倒的過程中, 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護住芝士片, 以至於自己摔了個四腳朝天、小碟子還安然無恙。
“……”
那亞裔少年生的可愛白皙,淺琥珀色的眸子裡擠滿了緊張與羞澀,天生帶笑的唇緊緊抿著。本來是個出眾俊美的長相,卻莫名顯得有些小家子氣、沾了市儈。
而且,他下半張臉竟然有一道很長的疤痕, 從左臉橫亙到右邊唇角,倒是白白可惜了這張臉。
領班下意識扶他起來,不由地多看了兩眼。他暗地裡歎了口氣,問主廚:
“新來的幫廚?成年了嗎?不會是童工吧。”
“成年了的。”主廚湯尼搓了搓手, 無奈而抱歉地說,“上周才招來的, 人很勤奮, 就是有點……笨手笨腳。”
此時, 那叫安迪的少年已經爬了起來。
他剛剛這麼一摔,膝蓋都有點青了, 還撞到了臉, 流了鼻血。他一邊把芝士片放在桌上, 一邊拿紙巾堵住鼻孔,赧然而羞澀地不住鞠躬。
少年頭埋的很低,用蹩腳的英語說: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注意你的言行,年輕人。”領班皺了皺眉,看著他左臉的疤痕,實在是不雅觀,“你——唉,你先去個醫療室,記得帶上口罩,彆嚇著客人們。”
“好的,好的。”少年低著頭說。
領班痛心疾首地走了,抱怨道:
“上帝啊,我當時真應該審核一下後廚名單,怎麼什麼奇怪的人都上了船。”
當然,這句抱怨不會有任何人聽到。
他的客人們正在舞池裡跳舞,拿著香檳攀談,在甲板上吞雲吐霧,或者在棋牌室裡享受著公海賭||博的樂趣。
領班身後,‘奇怪的人’眨了眨眼。
安迪和主廚打了聲招呼,捂著鼻子,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烤架,出了廚房。
一出廚房,他臉上的羞澀與尷尬全消失了。
安迪——或者說,岑年,他往領班離去的方向漫不經心地看了眼,眸中閃過一絲戲謔。
“您真該審核一下後廚名單的。”他低聲附和了領班的話,笑了笑,“但現在後悔也晚了。”
岑年的掌心躺著一個小小的感應卡。
一個小時,或者半個小時後,丟三落四的領班也許會咒罵一聲,開始尋找自己把身份權限卡落在哪兒了。
不過,半個小時,已經足夠了。
岑年把小小的磁卡拋了拋,收攏回掌心裡。他正了正廚師帽,拿紙巾擦掉滿臉的鼻血,戴上口罩。
.
海風吹過,夕陽一點點沉沒,甲板上人煙熙攘。
這艘遊輪上的人不算多,但此時都擠在了甲板上,紛紛出來看晚上的落日,等待一會兒的晚宴開始。這是影後於琳的遊輪,她大方的很,時不時就要宴請賓客,這次是慶祝她自己的新電影即將上映,而她本人正好在Y國參加頒獎典禮,就攢了個局。
“傅先生,久仰久仰。”
“您好。”
那人原本走來,想同傅燃擁抱,被傅燃眼裡的漠然凍了凍,才改成了握手。
傅燃是禮貌地微笑著,彆人同他攀談,他也會回答。隻是回答的略顯敷衍,而且,傅燃的眼神時不時往四周看兩眼,似乎在找誰。
“傅先生,在找人?”
對方很疑惑地問。
“嗯,”傅燃淡淡地應了聲,“家裡的小朋友到處亂跑,怕他出事。”
“沒想到傅影帝年紀輕輕,兒子都有了啊。”另一個小明星在旁邊說。
“不是親生的。”
“……”
這話讓人怎麼接?!
小明星和周邊的人都被凍的一個哆嗦,各自找理由走開了。
傅燃也不在意。他放下剛剛彆人遞給他的香檳,視線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眉頭動了動,朝一個方向走。
那裡熱鬨極了。
一個相貌很好的青年正握著酒杯,與身邊的白人美女打賭:
“你說的,喝完這杯就告訴我,你內衣是什麼顏色?”
那白人女性毫不害臊,大方地點頭:“你喝我就說。”
聽這低俗的對話,傅燃皺了皺眉。
那青年生的一雙桃花眼,笑眯眯地彎了起來,正要仰頭一飲而儘,卻被人扯著後領從人群裡拖了出來。
“顧晏,你是來乾什麼的?”
傅燃笑了笑,問。
“來喝酒——”說了半句,顧晏搓了搓胳膊,“來幫你找小朋友嘛,我懂,我懂。”
顧晏本來是想著來Y國舒舒服服地度個假,誰知,這麼不湊巧的,大早上接到了傅燃的電話。兩人急匆匆地要到了請柬,上了遊輪,耽擱了些時間,這眼睜睜天都快黑了,岑年的影子都沒見著。
顧晏看著傅燃的笑容,眼底卻越來越涼,心裡不由地有些發毛。
他小聲說:
“我也不是一點正事都沒乾。你看,我弄到了今天客人的花名冊。”
“然後,你猜怎麼著?”
顧晏本想賣個關子,但在傅燃的眼神下,不得不作罷了。他泄氣道:
“好好好,我說。就是……岑年根本不在被邀請的名單裡。
“他要麼是用了假名,要麼不是以客人的身份上來的,要麼——他根本沒上船,就是你愛子心切、看錯了,你家小朋友正在酒店好好地躺著呢。”
說罷,顧晏想了想,愛子心切是這麼用的嗎?算了。
“不可能。”
傅燃沉思片刻,篤定道。
“他一定來了。隻是——”
話說到一半頓住了。
“傅影帝。”
於琳穿著晚禮服,原本就細的腰緊緊束著,看上去竟有些可怕了。
她顴骨高高突起,顯得刻薄,笑起來卻十分親切:“傅影帝,怎麼百忙之中有空賞光捧場?”
“不敢當,叫我傅燃就行。”傅燃笑了笑,“於小姐邀請,怎麼能不來?”
於琳笑吟吟地稱是。
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打了個機鋒。同樣的笑容,眼底同樣的猜疑與忌憚。
“不知,傅影帝現在有沒有空?”
於琳轉了轉眼珠,柔聲問。
“當然。”
傅燃略一思索,微笑著答應了。
“哎——”
顧晏在旁邊想說點什麼,卻看到傅燃的眼神。
傅燃和於琳走遠了。
而同時,傅燃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握著自己的手機,食指在手機上輕輕敲了敲。
顧晏一怔,打開手機,正看見傅燃發來的信息:
“幫我查一查後廚和棋牌室附近區域的侍者數量,與原定人員名單比對,看看有沒有出入。”
傅燃與於琳穿過甲板上的人群。
於琳人際關係好,左右逢源,一路都在同人打招呼。好不容易從人群中走過,進了室內。這是個狹長的走廊,鋪著地毯,人走在上麵幾乎不會發出聲音。
“傅影帝,”走廊很長,燈光並不算亮。於琳心裡計算著,輕聲問,“最近身體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