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的想法他可以理解,畢竟是同性題材,製造點小曖昧,甚至賣賣腐。但是——
他心中閃過一個想法。
傅燃姍姍來遲,一直到開始的前三分鐘,才風塵仆仆地走進來。妝也沒化,所幸,他底子很好,沒化妝上台也並沒有很大關係。
時間悄悄走到八點整。
無數的cp粉、傅燃粉搓著手打開電視或者視頻網站,雙眼放光,開始看《不寄他年》的訪談。
這期節目,是她們期待已久的,岑年與傅燃兩人第一次正式同框——不算之前《不寄他年》的開機和殺青儀式,開機的時候兩人隔得老遠,殺青的時候傅燃有事不在。
而一些老粉則比一般人更為期待。因為,她們通過某種特殊的渠道,看到了些沒能流出的片段。
比如之前某個在B市新開遊樂場拍攝的室外綜藝——雖然,那一期因為突發狀況沒能拍完,但並不妨礙她們得到某些片段,並且在內心暗戳戳腦補出十幾萬字。
什麼吸血鬼與他的混血小王子啦,什麼公主抱、揉小腿啦,什麼‘前輩,手感怎麼樣’啦……
甚至,私底下,有大手連漫畫都畫了小幾卷。
看室外綜藝片段的時候,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發現,岑年與傅燃應該私底下交情就不錯。所以,她們毫不懷疑,這次訪談不僅不會翻車,說不定還會官方發糖,讓cp粉開開心心地過個年。
總而言之,這十分具有曆史紀念意義的第一次同框,在許多人期待的目光下,緩緩拉開了序幕。
節目組想來也是十分清楚大家的心態。
在訪談開始前,節目組直接在大屏幕上播放了兩分鐘的片段。整個錄播廳裡的燈光還沒有全亮起來,昏黃的光線裡,隻能模糊地看見台上三個人的輪廓。
清晨,小鎮,自行車,鐵軌,海風。
岑年認真地看著屏幕,唇邊勾著得體的笑意。
——選的是上學路上,顧悉強吻關寄年的那一幕。
傅燃沒看大屏幕。
在鏡頭沒有拍到的地方,傅燃的視線沉沉地落在岑年身上。從眉梢到眼角,最後落向形狀優美的唇。
屏幕上,海風悠悠地吹過,絢爛的陽光下,是兩個緊緊依偎著的身影。
鏡頭漸漸拉遠,行至高潮的鋼琴伴奏驟然加強。
觀眾席在段在的安靜後,響起了如潮水般的鼓掌聲,伴隨著竊竊私語。
整個演播廳的燈亮起。
“大家好,歡迎來到‘黑白匣’電影訪談。”
主持人笑著寒暄兩句,給岑年和傅燃分彆做了介紹。
在幾句閒聊後,切入了正題。
“岑年和傅燃,”主持人把長卷發往背後撩了撩,“你們在劇組裡的時候,據李導說,NG率非常低——能配合這麼默契,你們的感情一定非常好吧?”
說完這句,主持人才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雙人沙發不算短,岑年卻挨邊坐著,離傅燃離的老遠。
主持人的眉頭動了動,心中有些詫異。
聽見這個問題,傅燃沒回答,他把目光投向岑年。與往常不同,傅燃沒有笑。
“嗯,”岑年微笑著說,“傅先生教了我很多。”
“比如呢?”主持人敏銳地發現,傅燃參與的積極性不高,她隻得轉向岑年,與他攀談起來。
“比如,”岑年看也沒看傅燃,從上這個訪談開始,岑年的視線就沒有落在傅燃身上、哪怕一秒,“教會我怎麼認清一個人。”
傅燃呼吸一滯。
主持人:“……怎麼說?”
“這個世界上道貌岸然的人很多啊,”岑年笑了笑,“有些人表麵有多可親,心裡就有多不堪。還好,在傅先生的幫助下,我學會了及時止損。”
傅燃沉默。
岑年仍是微笑的,眼底的情緒卻很冷。
主持人畢竟是大風大浪都經曆過的,立刻把話題凹了回來:
“所以,傅影帝教會了岑年很多人生大道理啊。”她笑了笑,“除此之外,演技方麵呢?我們都知道,岑年是新人,這是第一部電影就能讓李導如此賞識,除了自己的天賦外、傅影帝大約也出了不少力吧?”
“是啊。”岑年彎了彎眼睛,“傅先生的演技真的非常好,我自愧不如。”
傅燃:“……”
主持人的額頭冒出一滴冷汗。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看上去像個高中生的男孩兒,每一句都意有所指。
一片安靜。
觀眾席裡,好多人茫然地睜著眼睛,視線在傅燃與岑年之間滑來滑去,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沉默至今的傅燃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抱歉。”他低聲說。
主持人與觀眾的表情呆滯地非常統一。
岑年認真地看向主持人,恍若未聞。
一直到主持人開始問下一個問題,岑年背對著鏡頭,看向了傅燃。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半晌,岑年先笑了起來。
他對傅燃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傅燃的瞳孔縮了縮。
——岑年說的是,‘晚了’。
無論怎麼說,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中,正常的訪談內容總算是進行完了。當然——主持人,包括許多敏銳的觀眾都發現,岑年和傅燃之間的氛圍,與他們所預料的有很大差彆。
在進行到一半時,主持人已經完全麵如死灰了。甚至不用看後期的效果,她就已經知道,這期節目的效果簡直不能更糟了。
好不容易熬到錄製結束。
主持人一臉疲倦,強顏歡笑地與大家道了彆,對岑年和傅燃說了‘期待二位下次來做客’,同時在心裡祈禱著他們千萬不要再來,逃也似的下了台。
幕布落下。
“岑年,”傅燃站了起來,沉默片刻,說,“抱歉,能不能——”
岑年看都沒看他,下樓梯走了。
傅燃怔了片刻,跟上。
此時是晚上十點。
B市車水馬龍,萬家燈火。傅燃剛下台,就被圍上來的粉絲堵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岑年踩上滑板,沿著小路七拐八拐、消失了。
.
晚上十二點。
岑年從一輛保時捷上下來,背著他的滑板包,哼著歌,心情還不錯地往小區裡走去。
剛走兩步,岑年的腳步停了停。
一輛車橫亙在居民樓下。
傅燃穿著長風衣,麵色蒼白,脊背挺直地站在一邊。
兩人隔了幾米的距離對視,一片落葉飄下。
“是誰?”傅燃低聲,沒頭沒尾地問。
岑年笑了笑,沒看他。
他越過傅燃,走上了樓。半個小時後,岑年背著個包下來,把兩把鑰匙隔空扔到傅燃手裡。
“既然傅先生這麼喜歡這套房子,送你了。”
他扯了扯嘴角,徑自走開。
“岑年,”傅燃麵色白了白,看著他的背影,“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岑年沒有回答,上了路邊的出租車,很快消失在傅燃視線範圍內。
傅燃的手收緊,鑰匙嵌入掌心裡。
突然,他發現那觸感不對。
岑年家裡應該隻有一把鑰匙,當他掌心裡,分明握著兩把。
傅燃一怔,低下頭。
——另一把,是他家祖宅的鑰匙。
上個月,他小心翼翼地藏在角落、不由分說地交到岑年手裡。祖宅的鑰匙一式兩份,從上世紀開始,分彆由家主、家主的愛人保管。
此時,那把鑰匙如同送出去時那樣,原封不動地回到了他的手上。
岑年不要它。
以後也不會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