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言碎語自四麵八方傳來,麵前,安心荷尖利的聲音宛如指甲刮擦玻璃板:“我沒瘋,瘋的是你,你忘記那塊地了嗎?你真敢動你女兒的地,真敢動你女兒的墳!”
混亂之間,紀詢問律師:“不是說已經處理好了嗎?”
律師也是滿腦門問號:“確實處理好了,你剛才也看見了,奚正平確定要簽字了,不明白他老婆為什麼突然衝出來,明明之前我和奚正平談話的時候,奚正平老婆就在旁邊乾活,從頭到尾都沒表現出什麼反對的意思……現在這太亂了,你們先去旁邊等等,我再做做他們的工作,待會叫你們。”
三人連著曾鵬一起站在了路邊,律師自己走到前麵去,院子裡的混亂到底沒持續太久,很快,安心荷被其餘女人帶走了,奚正平留在院子和律師說話,但也隻待了一會,不多時,一個年長村民過來,把奚正平也叫走。
“不對勁。”紀詢。
旁邊的大高小高正有點尷尬,趕緊接話:“是挺不對勁的,紀哥,這個律師靠譜嗎?”
“為什麼村子裡的婦女要這麼突然的反對遷墳?”紀詢自言自語,“不準動山上的墳,不準動山上的地……”
如果事情如他的猜想,婦女屬於受害者,為什麼要排斥他?
如果事情不如他的猜想,到底是什麼激發了婦女的反抗心……事情的變化,是自他從程正家中出來開始……
大高小高努力搭話:“村裡的阿姨似乎不太歡迎我們,也許人家真的不想遷墳?我們還是要尊重群眾的意見,何況這還是群眾的家務事。”
“這不是家務事,是蕾蕾的心願。”曾鵬焦躁接話,“她是我女朋友,我知道她的想法!”
“死人已經沒有表達意見的權利了。”對於曾鵬,大高小高隻剩橫眉冷目。
這時奚正平院子裡房屋的大門打開了。
原本進去的人都出來,有男有女,律師笑著打了聲招呼,但很快發現不對勁,紀詢也發現了,出來的男人同樣神情僵硬,臉色鐵青,他們呼啦啦一幫子人湧上來,不由分說將律師簇擁出院子,推擠到紀詢幾人身前:
“走,都走,我們不遷墳了。”
“你們不可以這樣!我們都談好了條件——”曾鵬一下就急了。
不等兩位警察有所表示,男人臉上的鐵青變成凶色,直接上手推搡:“我們村中的姑娘葬在哪裡我們說了算,你們立刻出去,村子不歡迎你們!”
區區五個人實在不足以和全村對抗。
紀詢被人直接趕到了村外的車子前,律師滿臉尷尬,努力想解釋,沒來得及說,紀詢抬手將自己的車鑰匙拋給律師:“今天辛苦你了,你先開車回去吧。我再和其他人商量商量這事情怎麼辦。”
說著,他一伸手,將大高小高連同曾鵬,一起推進了身後麵包車。
四方閉合,光線驟暗,四人麵對麵坐在狹小的空間裡,腳尖對著腳尖,膝蓋錯著膝蓋,紀詢直接說:“事情很奇怪。”
大高小高:“哪裡奇怪了?”
紀詢:“先是村中的婦女全無緣由的反對,接著村中的男人也開始集體反對。態度轉變十分離奇。”
大高小高麵麵相覷:“婦女反對是因為媽媽不想和女兒兩地分居;男人跟著反對是因為婦女們成功說服了他們,老婆就是家中領導?領導發話,能不聽嗎?”
紀詢哂笑:“你和領導相處是二話不說就衝領導來一巴掌?”
大高小高堅持觀點:“打人肯定是不對的,但那時候現場混亂,大家都處於激動之中,有失控的可能,不能因此說老婆就不能說服丈夫,尤其是這種家務事。”
紀詢懶得和他們辯。
是老婆們說服了丈夫們嗎?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就是女人說服了男人——但絕不是因為什麼家務事老婆做主,這個村裡的女人壓根沒有地位。
她們能用以說服男人的,隻有一點:遷墳這件事,觸犯到男人的利益了。
他倚著窗兀自冥想一會,突然說:“山上。”
“什麼?”
“山上有情況,得往上走一趟。”
大高小高不麵麵相覷了,他們趕緊阻止:“等等紀哥,我們知道你很想促成這次遷墳,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一定要尊重群眾的意見,不能強買強賣。”
“誰強買強賣了?”紀詢眼皮不抬,“他們不遷就不遷,他們的權利。但我現在懷疑山上藏著點秘密,我要上山尋寶,搞不好就尋到了點出人意料的東西呢?到時說不定什麼也不要,雙手捧著墳白送,哭著喊著送我們走。”
“繞來繞去,不還是墳頭那點事……”大高小高無語了,索性指著曾鵬說,“就他,值得嗎?”
曾鵬低下頭。
“你們也跟我一起上山。”紀詢接著說。
“這不可能,我們的任務是看押曾鵬,把他安全押送過來再安全押送回去。”大高小高嚇了一跳,“他要在山上突然跑了怎麼辦?”
“我絕對不會跑的!”曾鵬趕緊保證,“你們可以給我上手銬。”
“這有你說話的份嗎?”兩警察凶他。
“不和我一起上去?”紀詢問。
“沒這個理。”大高小高繼續苦口婆心勸紀詢,“紀哥,大冬天的,山上光禿禿的,真的什麼都沒有,你就接受這村裡的人就是高風亮節,有錢拿也不願意遷墳這件事吧……”
“那我自己上去,你們在這裡等我。”紀詢說。
“……我們不等你,我們要走了。”大高小高態度堅決。
“要不我們再商量一下?”紀詢維持禮貌。
“不,沒商量,就這樣。”大高小高如同磐石一樣堅定。
既然如此,紀詢先禮後兵,圖窮匕見,兩手一攤說:
“那我在山上迷路了怎麼辦?遇到危險了怎麼辦?我打110求救,110也要出警吧,這山村偏僻,你們是現在距離最近的警察沒錯吧?到時候總指揮台調警力,你們覺得誰會被調來找我?”
“……”
“這開出又開回來,開回來又開出去,山路顛簸,疲勞駕駛,還帶個隨時有可能逃跑的危險毒販……”
“我真的不會跑。”曾鵬有氣無力,說倦了,“我也不危險。”
“至於嗎?”兩警察麵露窒息,“區區一座山,成了精,困得住你?”
“就算困不住我,我也回不去。”紀詢閒閒說,“我的車子給律師了,這裡又打不到車,到頭來還得麻煩警察來接我,你說我這一趟趟110報警,多不好意思?要不,你們還是等等吧?”
大高小高實在無話可說,紀詢單方麵宣布勝利,他抽出手機,對兩位警察晃一晃:“行了,我上山去,到時候電話聯係——你們注意村子裡的動向,如果人突然少了大半,記得給我電話。”
兩警察木著臉,倒是曾鵬,很認真點頭:“放心,我一定眼睛不錯地看著。”
“提高警惕,隨時準備,關鍵時刻,記得保護我。”
紀詢留下最後總結,推開麵包車的門,好巧不巧,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紀詢朝天空看去,不知什麼時候,天色全線陰沉下來,風在野外呼呼地刮,吹得枯枝敗葉全在風中肆意搖擺,發出“唰——唰——”的怪聲,像掐著嗓子的笑。
這個預兆,不太美妙。
紀詢真覺得有點危險了,手伸進口袋,想給霍染因發信息打個伏筆,指頭剛摸到手機,突然記起來自己沒有霍染因的電話微信——本來是有的,但他們杠著杠著又雙刪了。
聯絡霍染因,還得通過譚鳴九,或者袁越。
……算了,太麻煩了。
他將放入口袋的手抽出來,繼續向前,走著走著,又忍不住琢磨。
這個虧,好像在上次小巷追擊時已經吃過一次了,難道今天還得吃上第二次?同個坑裡栽兩回,不至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