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在漫長的等待時後戛然而止,聽筒中傳來沒有感情的電子女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霍染因五指緊了緊,沉著臉掛掉電話。他沒有停下,再度撥號,直接打電話和總局聯絡,簡單交流幾句之後,又和先一步上了山的大高小高聯絡上。
“現在情況。”
“……”
“告知你們所在地點。”
“……”
曾鵬手被銬住,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在旁邊乾聽著霍染因講電話,聽到一半,忽然發現霍染因不說話了,他抬頭看去,看見麵前的警察一隻手插在兜裡,眼睛望著前方的村子,麵容冷冽如同冰雕石刻。
“我明白了。”
霍染因乾脆利落掛斷電話,轉身朝山上去。
“等等!”曾鵬如夢初醒,趕緊叫道,“帶上我,我能幫忙,紀詢是因為我的事才過來,我想幫幫他!”
“後續支援二十分鐘趕到,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彆想跑,跑不掉。”
“我不想……”這一天曾鵬說這句話說到精神恍惚。
“還有,紀詢不是為你來的。”
霍染因再度說,他的身影越來越遠,他走向黑暗,撕開黑暗。
“他是為真相來的。”
*
寥廓的天空被坑口拘成四四方方的一塊,坑口宛如井口,而他,就像是井下的那隻蛙,還是將死的那一隻。
“……事已至此,我覺得我們不妨商量商量。”紀詢開聲衝上頭的那些人喊。
事已至此,他隻能開始胡說八道,看能不能用自己的十級嘴炮拖延時間了。
“大家不要緊張,我不是警察,我就是個隨處可見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作者,寫的嘛,總是有比較多的好奇心和觀察力……”
一蓬土突地自天灑下。
紀詢沒有防備,被土迷了眼,還不小心吃到了一點,他連聲呸掉,而上頭一絲聲音也沒有,顯然這些人對他什麼職業不感興趣。他換個說辭:
“雖然我把照片和視頻發出去報警了,警察正在前來逮捕你們的路上,但畢竟還沒真正趕到。隻要你們趕緊衝回埋屍的地方,把骸骨轉移消滅了,警方來找不到實證,也定不了你們的罪——但你們得抓緊,距離我報警已經半小時,這裡再偏,警察也快要趕到了吧?”
這下倒是打中上頭村人的七寸。打得他們一下清醒過來,隻見坑口處眾人又是恍然又是懊惱,一陣對話騷動後,有人氣不過,衝他叫道:
“之前不是你說拍了照片和視頻,我們搬遷屍骨毀滅證據也沒用嗎?”
“我也不知道你們這麼聽話啊……”
紀詢輕飄飄說了句討人嫌的話,報應立刻來了,土塊再次從頂上下來,而且一陣緊過一陣,連讓人喘息的功夫都沒有,可見他徹底惹火上邊的村民了。
紀詢一開頭還拿手擋著,很快有些受不了,在紛紛揚揚的塵土中咳嗽起來:
“靠……不是吧,你們打算把我活埋?”
“至於嗎?”
“要不給個體麵點的死法,你們把上頭的板子蓋住,讓我在這裡叫天天不要叫地地不靈地熬幾天?反正你們之前對拐賣來的女人不也是這麼教訓的?”
他連著激將好幾句,沒成功,這上邊的村民已經恢複沉默,隻把全副力氣用在填埋上,一個勁地將土倒下來,打定主意要用土埋法給他個痛快。
他趕在還能自由呼吸的時候,深深吸上一口氣,緊接著抬頭,衝那些人說:
“好了我知道你們要我死的決心了。但在生命的最後,你們必須告訴我一件事,讓我死個明白——今天晚上,你們看見我發現屍體的時候,有人說了一句話,他說‘女娃給口飯吃長大還能換一份彩禮。’”
“既然女娃能換一份彩禮,”他問,“你們為什麼還要殺女嬰?”
有人在坑口處蹲下,彎了腰,腦袋探進來。
那是張黝黑憨厚的臉。
臉掛著快活的笑,吐出淬了毒的話:
“還以為是我們殺嬰?我們殺嬰乾什麼?”
臉走了,泥土再一次落下,填埋紀詢。
空氣變得稀少了,原本能看見的月光也再不見,周圍變得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外頭的聲音也聽不見了,隻能通過頭上的震動,感覺還有人將土倒下來。
紀詢早早脫了外套,舉在頭頂上,給自己撐出一塊呼吸的空間。
但是意義似乎不太大,他已經開始感覺到輕微的暈眩,還有惡心,欲嘔,以及耳鳴,這都是氧氣不足的具體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