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2 / 2)

謊言之誠 楚寒衣青 10781 字 7個月前

“其餘女人的父母沒有。可能是信件沒有投遞到;可能是投遞到了但因為種種原因父母決定不回信;不管如何,雖然這麼多年來,從這裡逃出去的女人依然一個也沒有。但她們漆黑的世界因此而開了一個小窗戶。至少她們中的一部分,可以悄悄和外界聯絡了,哪怕這種聯絡的時間長達一兩年。”

“這種情況下,奚蕾長大了,她是個很幸運的女孩。”紀詢麵無表情,“在這個村子裡,她既沒有被控製,也沒有成為公共財產。這裡的婦女們以及程正,都費勁心力地保護她,教導她,讓她能夠長出翅膀飛離這裡。”

“奚蕾做到了。飛出去的女孩再也不要回到這裡,每個幫她飛出去的人都這樣說。於是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村子,來到寧市,小心翼翼千方百計地要在寧市留下來……她本可以做到。但她被殺害了。

“奚蕾死了,坍塌的不止是這裡婦女的希望,還有程正的天堂——程正那個虛假的脆弱的良知天堂。於是膽小了二三十年的他,在憤怒的趨勢下,做了一件事。”

“他殺了陸平與唐景龍。”

紀詢開始緩緩敘述,霍染因已經講過的那個故事,“18號,他帶著花色塑料袋去敲陸平的門,那天是死去的奚蕾的頭七,他走進去,自稱是唐景龍派來的人來幫陸平料理首尾。他或許告訴陸平,你搬家是不夠的,一旦警察有所懷疑來到這個家,這裡長年累月生活的痕跡所留下的dna都是鐵證,所以你最好叫搬家公司過來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壞掉,變成毛坯房的樣子。

殺了人本就心虛愧疚的陸平聽從了他的建議,用自己的手機和賬號預約下單了明後天的搬家訂單和大掃除訂單。程正接著又讓他、或是殺了他以後用陸平的名義和唐景龍約好19號9點前後在杏林路爛尾樓停車場附近見麵的事。

唐景龍可以錯過所有人的邀約,卻不會錯過陸平的,他被曾鵬打傷手臂的第一時間都想悄悄去花鳥市場見一見陸平,更何況是陸平的主動邀約。唐景龍也知道,他和陸平的聯係最好不要進入警方的視野,所以19號他取完錢應付完許信燃以後,是特意避開攝像頭偷偷來到赴約地點的。

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程正的悉心策劃,他順利的殺了人,順利的綁了唐景龍回家。

而這些,都被同行同車的婦女們察覺了。”

紀詢頓了頓,像是在反複揣摩那時那刻婦女們的心態,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陣,才慎之又慎的繼續往下說。

“最初,大約就是那被放在車後座的春聯上被沾走的金粉。

18號的晚上下雨了,同行的大明哥是不可能注意到這種小細節,也不會關心程正去了哪裡。但負責采辦年貨的婦女們心中已有些疑惑,一向細心的程老師怎麼會弄濕放得很靠裡的春聯呢?

除此之外,還有陸平被分屍後的頭顱,這些謹慎的程正不會丟在梧山,隻會帶回小鄉村。為了防止屍體腐壞散發惡臭,一定會有類似活性炭或製冷的裝置保存它,這樣的包裹是前一天沒有的,它體積不小,也很可能被同行的婦女注意到。

19號,被塞在車後箱昏迷的唐景龍塊頭很大,裡麵的東西自然而然的也轉移到了車前座,車子坐滿了人,車後箱明明空著卻不放東西,婦女們此時雖然沉默,但多半隱約有所猜測。

唐景龍被綁回來了,程正家不像彆的村民有可以關押的地下室,他隻能儘快處理這個麻煩,於是儘管他們是淩晨才回的村裡,程正還是在當晚,帶著唐景龍上山。

婦女們,或是安心荷是在這種情況下,跟蹤他看到了一切。

他把唐景龍的屍體和陸平的頭顱掩埋以後離開,而安心荷等程正離開後,挖開了那處地,查看了陸平的屍首。

陸平死於硼酸,具有一定醫療知識的安心荷在屍體上看出了端倪,她又熟悉程正的家,排除了一些彆的致死藥物,很快推斷出了死因。

她對陸平有一定了解,知道這是一個木匠,猜到木匠的腦袋是被工具割下來的,木匠家裡最合適趁手的就是電鋸。

安心荷和其他婦女們重新掩埋了這些屍首,在接下來的日子,她們或許用各種借口出入程正的家裡,把程正當天碰過唐景龍的物件和自家的做了調換。這其中,一定有砍下唐景龍腦袋的凶器。

程正並沒有察覺這些女人早已發現自己的秘密,他對於女人們頻繁的往來甚至也許是高興的,因為他接下來到23號都需要保證自己一直出現在鄉村眾人麵前,以確保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完美無缺。

計劃按照他所設想的,一路平靜的進展到陸平屍首被發現,他毫不怯懦的在曾鵬家中回答你的詢問。我想,那天其實他看到了手銬,正因為知道你是警察,他才特意詳細的說明自己的時間線。他知道你一定會去查證,而一旦查證,他就會是清白無辜的。”

霍染因皺了皺眉,反駁紀詢提出的這點不協調之處:“程正一直以來用一種認命的姿態出現在你我麵前,他可以是特意說明,也可以是謹小慎微的習慣,這不是什麼決定性的不合邏輯之處。”

“嗯。”紀詢淡淡的應了,“這當然不是,因為露出不符合邏輯破綻的,不是他,是安心荷,是婦女們,是那個深入你心,也深入所有人人心的,婦女們最強的殺人動機。”

霍染因訝然,他立刻回顧自己的思維鏈,試著重新組合排序,不自主的把食指放在唇邊。

這個時候,在敘述的過程中一直張開五指、指尖交點cos福爾摩斯的紀詢抽出一根手指,撥開霍然因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一晃:“好了,彆想了,乾什麼繼續折騰自己受傷的手指嗎?聽我說就好,我不會把你帶進溝裡的——”

他戲謔一笑。

“怎麼也要好好報答晚上的救命之恩,對吧?你可還為我做人工呼吸了呢。”

說著,紀詢已經迅速切入正題,不給霍染因留有任何額外反應的時間。

“你沒看到,當然是想不到的。”

“今天我來這裡,本意不過調查奚蕾藏著的關於唐景龍的秘密。唐景龍的計劃環環相扣,甚至掐著時間安排了陸小恩的手術,足以證明奚蕾掌握證據後並沒有立刻用來威脅唐景龍。這段長長的時間裡,奚蕾沒有理由不找人商量這個秘密。程正,是奚蕾的老師,是能夠自由來往外界又深知世界上陰暗罪惡的人,如果奚蕾要找人商量,他是第一選擇。”

“所以我用唐景龍的死試探程正。而這一點,被安心荷注意到了。等我從程正家中出來以後,村子裡的氛圍已經發生變化,安心荷明顯是這裡的女人的頭目,在她的授意下,村中的每個女人都在監視我,導致我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感覺視線如影隨形。而這還是事情發展的第一層次。她們此時並沒有更為過激的行為,因為我不是警察。一個普通人,隻要打發走了就好了。”

今天村裡發生的種種,在紀詢的敘述之中,如同剝洋蔥,層層解析。

“當大高小高來到的時候,情況再度發生變化。婦女們此時已經草木皆兵,看見他們,立刻端著盤水果出來試探,這兩個棒槌,一彎腰露出了槍的輪廓。由此婦女確定,後邊來的兩位是警察。因為曾鵬販毒被捕情況始終沒有暴露,她們根本沒有想到這兩個警察是押送曾鵬的,隻以為我是打前站的,這兩個警察是來秘密逮捕程正的。”

“安心荷與其他婦女商量,她們決定,替程正頂罪。

“頂罪不是隨便說說的,想讓警察相信,就得有警察非信不可的事。她們得把謊話說的比真話還像真的。”

紀詢抬起眼,望向霍染因。

“所以,安心荷撒潑大鬨,話裡話外強調山上墳地,引起我的懷疑;接著又說服村中男人,讓他們相信來遷墳的隊伍中混著警察,是來調查過去那些肮臟事情的;男人們隨後翻臉不認人,更加加劇我的懷疑,此時,我選擇上山調查,正好進入安心荷的甕中——我挖出了眾多女嬰的屍體,就挖出了安心荷她們集體作案的動機。如前所敘,這是個任誰也無法質疑的集體作案動機。”

“這強而有力,駭人聽聞,不可忽視的動機是她們主動告訴警察的。”

“她們不惜挖出很多年前自己的痛,用這個動機,掩藏另一個動機。

“她們要為程正頂罪——

紀詢哂笑一下,這個動機也確實引人發笑。

“隻因為程正替她們送信。”

“在沙漠裡呆久了,一滴水都彌足珍貴;在黑暗裡困頓久了,一點微光都叫人頂禮膜拜。程正足夠虛偽,足夠怯懦,他什麼都不是。他隻是給這個四麵封閉的籠子裡紮了個小小透風的口,於是這些女人願意用命還這份恩德——她們並非向死地毀滅。而是如同飛蛾,為了保護最後的希望,飛蛾撲火,身化燃料。”

“好了,故事說完了。”紀詢說。

這不是個好故事,聽完這個故事後,聽故事的人可能隻能得到茫茫然一片空虛。

“證據呢?”良久,霍染因問。

“沒有證據。”紀詢直接說,“此時所有線索都在安心荷等人的安排下重合了。這個案子,安心荷等人殺人有可能,程正殺人,也有可能。”

“沒有證據的猜測都是臆測。”霍染因說。

“是啊。”紀詢哈哈一笑,“所以這隻是個故事。不過霍隊長,作為一個看證據辦案的刑警隊長,在這個沒有證據的故事裡,你要怎麼選擇呢?”

“天平擺出來了。”

紀詢在空中畫一個符號。

“左邊是程正,右邊是安心荷她們。程正這麼多年來,因自身犯了的不知名案子,對一切冷眼旁觀,所作所為,虛假又微不足道;安心荷她們,已經受了這麼多年的苦這麼多年的虐待,當一切罪惡真相大白的時候,她們居然要和那些威脅迫害她們的人一起坐牢。她們還有孩子,孩子在沒有畜牲一般的父親之後,也會沒有含辛茹苦將他們養大的母親。”

“現在,霍隊長,”紀詢有趣問,“你選誰?選安心荷她們,婦女們的身體雖然長久置身牢籠甚至死刑,但她們的心是滿足且自由的;選程正,程正犯故意殺人罪,婦女們犯偽證罪,之前殺嬰的情節也不會就此抹消,她們判決可能從輕,但心是痛苦的,甚至在餘生都不能安枕,她們恐怕會覺得,是她們害死了這唯一幫助她們給她們希望的男人。

“現在,你說,你想選什麼樣的結果?你希望唐景龍與陸平,是誰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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