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耳朵湊到牆體上,果然聽見裡頭對話——
是練盼盼的聲音。
“我爸從醫院裡出來了。”
“那你晚上……”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這個人紀詢沒看見正麵,隻知道是一個中年男人。這個年紀是能和辛永初搭上關係的。
紀詢仔細傾聽。
“更麻煩了,還等了一輪他開門偷偷查崗。”練盼盼的抱怨還帶著孩子的嬌蠻和冷酷,“硝酸銀怎麼沒毒死他。”
有時候你確實不知道,一個孩子能做出什麼事情。
“他要真死了就出事了,現在這樣的結果還行了。”
“啪”一聲。
練盼盼像是極不甘心,把玻璃類的製品砸地上摔碎了,過了一會兒又說:“我上次說好要的東西你帶了嗎?”
東西?什麼東西?
紀詢想,他耐心聽著,但是這句話後,隔壁屋子裡突然沒了說話聲,隻有一丁點腳步聲,和“嘩啦——”
霍染因輕聲提醒:“浴室。”
對,嘩啦的聲響是浴室的水龍頭擰開,水流出來的聲音。
隔壁的兩個人好像都進了浴室。
紀詢直起身,來到浴室。
酒店的浴室不大,分成乾濕區,裡頭有個小小的浴缸,浴缸是坐式的,安插在牆體與牆體的交彙處,是個三角形。
紀詢先來到洗漱池位置,剛才聽見的龍頭聲音,就是自洗漱池發出的。
但洗漱池上裝著櫃子,相隔櫃子,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避開櫃子,在浴缸和洗手池的夾縫中,艱難傾聽。
練盼盼還在說話,但是他們似乎開了浴室的蓬頭,大量的水聲傳來,掩蓋著兩人的交談聲。這確實是個保護**的好辦法。
紀詢暗自想到。
他們足夠謹慎,而這符合投毒案幕後主使者的側寫。
但——聽著實在太麻煩了。
“叩叩。”
牆麵被輕輕點了兩下,站在旁邊的霍染因招呼他。
紀詢打眼一看,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霍染因站到了浴缸裡頭,正指著上頭的牆壁,輕聲說:
“這裡聽到的聲音最大。”
紀詢過去。
三角形的坐式浴缸本來就小,放一個下去都要坐著才能泡澡,他們兩個大男人同時擠進去,空間一下變得逼仄——更令人討厭的是,為了保溫,浴缸前方還裝了玻璃門。
而他們兩人幾乎將這三角形空間塞滿。
紀詢呼出一口氣,抱怨道:“已經能夠感覺憋氣了。”
但做刑警的,在跟犯人時候更差的條件也經曆過,也得上。
現在隻是在浴室裡做點偷聽工作,沒風吹日曬的痛苦,沒槍林彈雨的風險,已足以開瓶香檳慶祝了。
“要不是警察盯上我們家了,真想再給他來一份。”練盼盼說。
“彆鬨,彆發神經。”中年男人說。
聽著這一對同伴已經有些分裂了。中年男人開始對女孩感覺不耐煩。
確實,如果要對練達章下毒,練盼盼是把最方便的刀,但她是刀子的同時也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從兩次接觸來看,她也沒有屬於凶手的冷靜縝密理智。
她是神經質的,不確定的。
投毒案成功於她,也可能失敗於她。
因為刀子的鋒銳是不分人的,一不注意,就要被反噬。
紀詢微微側頭,和霍染因對視。
他們沒有說話,隻用幾個簡短的手勢交流。
——再聽一段,拿到準確證據。
——外頭有窗台,翻過窗台,可以房間拿人。
而後突然,一聲嬌媚鼻音響起來。
練盼盼□□道:“嗯——討厭——不要這麼急——”
等等?
紀詢沒有這個心理建設,手一抖,胳膊肘撞到蓬頭開關。
隻聽“嘩啦”一聲。
冷水將縮在底下緊靠著竊聽隔壁的兩個男人澆了個正著。
他們一同站在水柱底下,看著彼此。
隔壁的練盼盼還在說:“你說愛我——對吧——那就幫我解決我爸媽——都不解決我爸媽,叫什麼愛我——啊——”
紀詢反應過來,迅速關了蓬頭開關。
他意識到對麵在發生什麼了,他既覺得錯愕,又在錯愕中尋找到了理所當然。
他想要離開,但這點夾雜在□□中似是而非的線索,讓他走也不是,聽也不是。
幾息之後,紀詢轉看旁邊的霍染因。
霍染因也有微微的僵硬。
半天,他眨了一下眼。
方才蓬頭灑下水流的其中一滴水珠,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合上眼,那水珠在他長翹的睫毛上轉一圈,滴下來,落在臉頰上,滾過他鋒利的眉眼,滾過他薄薄的嘴唇。
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手珠。
但他的手背也是濕的,屬於工作時間的冷硬,在這場突如起來的水中,在隔壁意料之外的發展中,逐漸軟化,濕成穠豔。
水將他們都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