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變得昏暗,等到日頭將落的時候,天空像是打翻了個裝滿墨汁的硯台,藍天瞬間被浸透成黑,再接著,大顆大顆的水珠從天空劈頭蓋臉澆下來。
下大雨了。
當然也不可能就此停止。
大家換上雨披,繼續搜索。
紀詢的裝備帶得更充分一些,還帶了些塑料袋,分給霍染因兩隻,套在鞋子上紮緊了,避免雨水滑入褲腳鞋子,才繼續往前走。
隨著光線的變暗,前方可見度也越來越低,爬山跋涉自然也越來越難,走著走著,突地,紀詢眼前一晃——
晃的不是他,是走在他前邊兩步的霍染因,霍染因踩中了一塊鬆軟土壤,土壤滑塌,帶著霍染因也猛然下滑!
電光石火,紀詢猛地上撲,抱住了霍染因下滑的身體。
他被帶著滑了一段,然後兩人重重跌在地上,大雨劈裡啪啦地砸在他們雨披上,紀詢的顧不得其他,手順著霍染因的雨衣伸進去,摸索對方的身體,從胸膛沿線一路往下,一直到小腿腳踝處——
“我沒事。”霍染因的聲音在雨裡響起,“沒有扭到,沒有骨折。”
他的聲音有點急促,喘著氣,紀詢能聽到對方心臟在噗通噗通的跳,他自己的心臟也在噗通噗通的跳。
拿來探路的手電筒滾到一旁去了,橙黃的燈束照著鬼魅的遠方。霍染因手裡牽著的搜屍犬的繩索在他滑下去的那一刻就鬆開了,狗並沒有受驚,受過良好訓練的它似乎明白兩位人類夥伴發聲了點小意外,於是蹲坐的手電筒不遠處,歪著腦袋,不時嗷嗚一聲。
紀詢緩緩鬆了一口氣。
當精神從意外的緊繃中鬆弛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山風很冷,雨水很濕。
但他們在漆黑的山林裡,在地上,緊緊地靠在一起。
他能感覺到霍染因的身體,霍染因也能夠感覺到他的,他們軀體的熱量,幾乎以違背主人意誌的方式,尋找慰藉似地膠合在一起。
紀詢忽然意識到,相較於人類的理智,身體是獸性的,獸性且坦誠。
紀詢率先站起來拉開距離,他向後,站穩,不等他伸手給霍染因,霍染因已經自己起來站直了。
“還好沒事。”紀詢開個小玩笑,“非戰減員多少有些尷尬。”
說著,他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朝四下照了照,而後瞄準左近一棵樹的一截枝乾。
他問霍染因:“有小刀嗎?”
一柄小刀自後遞給了紀詢。
紀詢手起刀落,把自己看中的這條枝乾砍了下來,而後他再削兩下,把枝乾表麵粗糲抹去,將一頭遞給霍染因。
“梧山這塊我比你熟,牽著這根登山杖,我走前麵,你走後麵。”
“紀詢,我可以。”霍染因皺眉。
“我當然知道你可以。霍隊有什麼不可以的?”紀詢含笑說,“不過,也給前輩一個照顧後輩的機會吧。”
“……”
接下去的路程,紀詢走在前麵,霍染因走在後麵,那根樹枝,像條紐帶一樣,牽頭搭尾,連著兩個人。
雨霧朦朧,手電筒的餘光中,霍染因抓著樹枝,看著前邊的背影。
他的腳步漸漸輕鬆起來,腦海裡約略閃過一個念頭:
梧山這麼大,也許還會找很久吧?
但沒過多久,緣分到了。
對講機裡,文漾漾興奮的聲音喊了起來:
“霍隊,紀老師,我在山上石子路發現了焚燒痕跡!胡法醫在我身邊,她還在這裡發現了人體殘留骨片!”
*
從山上下來以後,莫耐縮在天橋底下——也並不是真正的天橋底下。這是個靠近天橋的簡陋酒店。說是酒店,其實他們不看身份證,一個月100塊錢,上下床,一個房間裡擺十張床,住二十個人,有時候夫妻擠在一張床上,半夜能聽到奇怪的聲音。
房間裡沒有空調,也沒有電風扇,更沒有暖氣。
實在冷得受不了,有人會找來碳,燒一些取暖。
自然的,大冬天裡,窗戶也不能關,如果關了,屋內太悶,會一氧化碳中毒。
莫耐的床位是靠近窗戶的,這裡最冷,沒人愛呆,就給他了。
他縮在黑色的羽絨大衣裡,這是高爽丈夫的大衣,上頭其實沾有血跡,但黑色羽絨服上,血跡並不明顯,他隨意擦擦,也就穿了。
背後間或傳來大聲的呐喊,還有□□,還有人走動來走動去,還有胡言亂語。
住在這裡的每個人都精神萎靡,神情呆滯,吸毒的後遺症。
一個毒窩。
其實多少有些可笑,社會上打擊毒品打擊得這麼厲害,但隻要找到正確的地點,依然能夠看見大批的吸毒分子,在這個簡陋的房間裡,他們如同城市的地鼠,自成一國。
至於他們交易的地點,也很簡便。
就在他所望著的窗戶外頭的天橋底下,一手錢,一手貨,簡單得很。
他直愣愣的眼睛忽然一動。
他看見了他的朋友,和另外一個帶著漁夫帽,雖然故意穿了一身低調的黑衣服,但還是能看得出衣著整潔,與這裡格格不入的人,出現在窗戶前。
人是要靠朋友的。
這位朋友人好,辦事利索,莫耐處理完了山上的一切,就靠著高爽給的一套手機身份證,聯絡了朋友。朋友將他帶來這裡——
這是個好地方。
除了條件簡陋點,沒有人會在乎你犯了什麼事,即將去犯什麼事。
這裡的每個人,隻關心他們下一頓毒品在哪裡。
莫耐不吸毒,所以他有些無所事事。
他費勁地聽了一會,但窗戶外兩個人的交談聲很小,他勉強半天,隻能聽見一兩個詞語。
“……殺人……魏真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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