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過久的手機正在發燙, 燙了下霍染因的耳朵尖。
霍染因將手機挪開了些,無意識的用手指捏了捏泛紅的尖端:“……回旋鏢啊。”
“什麼?”紀詢。
“看似稱讚周同學,實則是稱讚你自己吧。”霍染因說, “你的手不也脫臼了嗎?”
“我脫臼一隻, 周同學脫臼兩隻, 仔細盤算一下, 我稱讚周同學比稱讚我自己多一倍。”紀詢做個小學生算數。
“你覺得這麼說我……這麼說周同學就會感謝你嗎?”
“不會嗎?”紀詢反問,“他明明很開心, 並把我的話完全聽進去了啊。”
“你就嘚瑟吧……”霍染因很小很小地說了句話, 不等紀詢聽清楚,瞬間轉移話題, “好了, 太遲了, 你早點睡吧,起來了還要去簽售。”
過去的故事其實還沒有講完,聽見這句話, 紀詢有些不舍掛斷,但轉念一想,霍染因能早點睡也不容易,於是說:
“好吧, 你也睡吧, 難得有天不用熬夜工作——”
他掛了電話。
沒了另外一個人聲音的酒店房間瞬間清冷很多,是時候睡覺了。但由過去帶來的亢奮的情緒並沒有一下子消褪, 反而像是浪潮, 依然一下下拍擊著他的心。
他從床上坐起來,轉了轉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發僵的脖頸肩背,走到窗戶旁邊, 望著窗戶外頭。
夜深了,城市裡宛如星河倒映,旖旎迤邐的燈光大多熄滅了,隻剩下零零落落的幾點,像是星河飛回了天空,卻落下了幾顆星子,孤零零可憐可愛的在地上兀自亮著。
過去那個案子的後續……
紀詢繼續想著。
*
紅藍警燈映亮半棟實驗樓,刺耳的警笛聲傳得更遠,半個學校都能聽見。
遠遠的,紀詢看見教學樓的走廊裡擠滿了學生,像是走廊裡長出的一叢叢黑頭蘑菇,其實還沒有到晚自習徹底結束的時間,但學習在這個時候,早被學生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畢竟這天晚上,先是公告欄貼出同學死亡報告、接著是老師親口承認師生戀,最後居然又因為有學生想不開跳下大樓,萬幸沒有真的出事……
對於所有在校學生而言,這個晚上,應該是他們上學生涯中無比難忘的一個晚上。
這樣算來,真是個可怕的學校啊……
紀詢暗暗想著,一轉頭,看見跟隨救護車前來的醫生正在給周同學做緊急鎮痛處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口,也被重新上藥處理了。
周同學原本長到能蓋住眼睛的頭發此時被撩起來,用一個可愛的鹿角發夾夾在腦袋頂上,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美心善的護士姐姐貢獻出來的。
去了頭發,周同學的整張臉算是露出來了,紀詢意外地發現,對方眉峰藏英,鼻梁挺秀,輪廓暫時看不出來,周同學的臉上新貼了塊紗布……
真是副淒淒慘慘,咬著嘴唇忍著痛,小白菜地裡黃的樣子。
紀詢在學校裡繞了一圈,找到學校小賣部,給周同學買了杯熱飲。
等他再回到現場的時候,周同學身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了,原本被夾起來的頭發又放下來,和之前一樣,沉沉壓住眉眼。
旁邊的醫生看著像是等了他好一會,嚷嚷道:“手都脫臼了還敢到處跑?不疼啊?回頭沒養好手使不上勁你就知道厲害了!”
“知道知道,您放心,我還年輕,不想當楊過。”紀詢嬉皮笑臉,將自己受傷的那隻手遞給醫院,一轉臉,拿手頭的熱飲罐頭碰了碰周同學的臉。
“給你,暖胃。”
周同學微微一怔。
他貼著罐頭的那片臉頰紅了一點點,像是雪上飄來朵紅雲。
晃了這麼一圈,又被醫生處理過傷處,陳芽那邊似乎也終於從險些喪命的驚恐中有所恢複了。
這起事件中,周同學受傷最嚴重,其次是他,陳芽相對而言最幸運,身上隻是有些擦傷碰傷,但同樣的,她也留存著最難恢複的傷口——來自精神的壓力和心中的創傷。
警方正式開始詢問了,陳芽抽噎著,也在努力回答。
紀詢站在附近旁聽。
他聽見陳芽說出了他知道的所有情況,還說出了他不知道但猜到一些的東西——她之所以會在跑開之後突然情緒崩潰想要跳樓,是因為自她離開他們後,許詩謹就一直在給她打電話,斥責她,辱罵她!
“許詩謹……”紀詢的眉心稍稍擰起。
“我在陳芽離開的時候其實看見了一道黑影。”周同學走到紀詢身旁,輕聲說,“不過天黑,我以為自己眼花,也沒有多說。”
紀詢左右看看,周圍很多人,於是他拉著周同學到旁邊些的角落,做段隻有他們兩個的分析推理。
“現在有兩種可能。”紀詢悄然和周同學分析,“第一,你看見的黑影就是許詩謹,許詩謹潛伏在校園中,看見了這一幕,憤而打電話給陳芽;還有一種可能……”
“那個人是於小雨。”周同學說。
“對。”紀詢,“於小雨做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事情,她又給許詩謹通風報信了。若我們之前的猜測為真,許詩謹想要報複所有人,那她不會錯過陳芽,得知自己的遭遇都是陳芽直接帶來的,她用言語刺激陳芽自殺也非常符合邏輯。”
但池文瀾呢?紀詢其實覺得今天布告欄上貼得死亡報告很奇怪,雖說“池文瀾導致了流言,進而誘發了甄歡的死亡,a班的人後怕之餘於是轉而欺負許詩謹”這個邏輯鏈是存在的,但會不會太長太曲折了呢?為什麼不報複a班的人反而對池文瀾下手呢?
難道池文瀾因為冠冕堂皇的負疚直接對許詩謹做了什麼嗎?
可池文瀾這種性格的人,在陳芽說話前還沉溺在一種不可自拔的救贖者心態裡,這樣的人會去對許詩謹做多餘的事嗎?
紀詢把這些猜測放在心裡,他並不為困惑而憂慮,他相信隻要他繼續調查下去,就會挖出更多的線索。於是他又把周同學拉回了原來的位置,繼續聽警方的調查詢問。
他們離開的不久,老師們和警察的對話還圍繞這許詩謹。
警察說:“許詩謹,不就是之前在你們學校鬨過跳樓的女孩?你們學校怎麼回事啊,這才幾天,我們都來你們這裡四五趟了吧,這個年紀的學生心思性格很敏感的,不能急啊,一急就出事。”
警察來過這裡四五趟了?紀詢記住了這點,又聽周圍老師賠著笑應了半天,就是不提重要的東西,忍不住插嘴:
“還有e班礦泉水桶被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