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種可能。
潛伏時被發現,被鉤子紮入鎖骨,被勾著骨頭,像釣畜生一樣吊起來。
“……當過。”霍染因算是說了。
一旦說出口,接下去的就容易了。
其實也許霍染因本來也沒有想要瞞著紀詢,隻是一開始不熟,後來也沒有必要炫耀傷痕,就一步一步到了現在。
“邊境附近。”霍染因語氣平靜,既不炫耀,也不謙虛,“臥底兩年左右,臨近收網的時候身份暴露,受了點傷,結束之後就回國了。上頭本來想讓我在緝毒組工作,我自己打報告,說想去刑偵,就轉調到刑偵組主持工作。”
“我們起底的比較乾淨,但還是跑了些雜碎。他們早想報仇,一直在追查我的行蹤,買我的人頭。這次事件,有奇怪之處。”霍染因說,“我從沒有說自己是警察,為什麼熱搜上一口一個‘最美警察’?我救的那位老太太,包括銀色轎車的開車司機,也十分蹊蹺,那位老太太並沒有外表上看著那樣蒼老;銀色轎車司機,將要撞到人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表情,一切看來都像是早有預謀……”
“唔……”紀詢若有所思,“是啊,為什麼是‘最美警察’,不是‘最帥警察’?”
“……紀詢。”
“什麼?”
“彆貧。”霍染因皺眉。
“緩和下氣氛罷了,這麼嚴肅乾什麼?”紀詢鬆鬆靠著公園椅,慢條斯理說話,當他要用他腦子的時候,他永遠能走在絕大多數人麵前,“當年你獨身在狼穴都沒有怕過。現在對方隻剩下散兵遊勇,沒道理你反而開始瞻前顧後,按我對你的了解,你隻會想著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所以,你不是替自己擔心,你是替我擔心——但沒有必要。”
“哦,”霍染因低語,“我不該替你擔心嗎?”
“客觀分析。”紀詢,“第一,他們連你目前身在何處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知道我們的關係了,所以不大可能一上來就將我列為擊殺目標;第二,我好歹也是前刑警,意識有,身手……也還是有的,多少還是給我點信任吧。”
“這個時候,”他看著霍染因,微微一笑,“你不信任我,信任誰?”
“如果……”
“沒有如果,回憶往昔裡我對你的諄諄教導,如今我已經深刻的意識到,我過去實在太浪了,立場太不堅定了。”紀詢沉痛道,“讓我們找回初心,吸取教訓,一定要用人海戰術打敗他們,絕不單打獨鬥,給罪犯可趁之機!”
雲霄雨霽,霍染因終於笑出聲來。
“好啦。”紀詢刷地從兜裡掏出張皺巴巴的旅遊地圖來,展開在霍染因麵前,這還是白天在房間裡,埃因遞給他的琴市旅遊地圖,“你的仇人在東南亞,就算從你上熱搜的第一秒鐘就被他們心有所感的看見了,他們準備槍支彈藥,鎖定你的身份,探查你的行蹤,再從東南亞飛過來,也需要至少48個小時。換個角度想,在這48個小時裡頭,我們是絕對安全的。我建議,我們該乾什麼乾什麼。比如用這48個小時先把琴市遊覽一遍,再回寧市布置陷阱設下埋伏,守株待兔等待雜碎?”
“好主意。”霍染因,“聽你的。”
“那就再聽我一件事。”紀詢說,他的手指在琴市的海岸沿線處一處地方點下,“接下去,我們去這裡。”
霍染因望著地圖,目光深邃。
那裡是……
*
那裡既不是風景名勝區,也不是百貨商貿區。
那裡是一個廢棄的港口。
紀詢和霍染因到達這裡的時候,正好是夕陽西下。
橙紅色的晚陽已經逐漸碰觸遠方的海平麵,最後的陽光反而有著比擬正午驕陽的威力,因為情知自己馬上要告彆世界,反將所有餘暉,全部熱力,一股腦兒傾瀉而出,將海洋、大地,都染為一片赤橙。
廢棄的港口沒有人,隻剩下生鏽的鐵塊,堆積在港口沒來得及拿走的大大小小的集裝箱,以及支棱出碼頭的木樁,那一條條的木樁,宛如瀕死之人抓向天空的手。
耗儘力氣,也不過徒勞而已。
“你都查到了這裡了。”
紀詢和霍染因來到這裡的時候,霍染因開腔說話。
他們的雙腳已經踏上這個廢棄的港口,堤岸上生了一壁野草,密密的野草在蕭瑟的風中抖出簌簌聲響。紀詢說:“來這裡還是要乾點正事的……我的事情你的事情都算正事。之前認識你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麼你年紀輕輕,這麼有錢。畢竟普通百姓都是仇富的。”
他調侃道。
“後來我來這裡,從你的親戚處知道了你從母姓。再往上查一查,就查到30年前的造船大亨,霍善淵。”
“他是我爺爺。”霍染因說,“我父親入贅,我從母姓,因此母親的爸爸,算是我爺爺。”
“他似乎在你出生後沒多久就謝世了。”
“嗯……我對他印象不太深刻。有記憶的時候,爺爺已經纏綿病榻,可能在我四歲左右,爺爺就去世了。他的財產被我父母繼承,最後又由我繼承。隻是我的爺爺雖然以造船發家,我父母卻都不擅長此道,因此在我爺爺離世之後,就直接著手將船廠賣掉,後來買手又賣,輾轉來去,這裡就廢棄了。”
“你爺爺讓你媽媽招贅,難道不是想讓你媽媽繼承家業?”紀詢詫異。
“我媽媽並不是我爺爺唯一的孩子。”霍染因解釋,“我媽媽還有個哥哥,我爺爺一直培養我舅舅,對我媽媽一貫比較放縱,隻當她是大小姐一樣寵愛。隻是我舅舅在我媽媽結婚前病逝了……沒有辦法,隻能讓我媽媽坐產招贅。事情趕得急,選擇的餘地也不多,也許我爺爺當時想的是要培養下一代。”
“可惜老人家身體不太好。”
“晚年喪子,對一個老人的打擊太大了。”
“如果他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堅持到你長大成年……”紀詢看著霍染因,他想到自己在霍染因家中窺視到的那一幕,沉重如棺材的棉被死死蓋著一個哭泣的孩子……
對方猜中了他的心。
霍染因嘴角掠過一絲諷刺的微笑。
夕陽的餘燼如同火焰,燃在他的嘴角。
“你想讓我爺爺保護我嗎?恐怕不會如你所願。這件事情你沒有查到嗎?也是,這種丟人的事恐怕你去問誰誰都不會說。不過我猜,你多少也猜到了吧,隻是不忍心說。”
“我小時候確實飽受家暴。好奇我父母為什麼這樣對我嗎?答案很簡單,一點不出奇。”
“因為我是……”
“奸|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