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回想起之前他和霍染因幼稚的互相刪微信的行為,一時緘默,掙紮了一番,放棄扭轉袁越那沒救了的腦回路,轉移話題:“你是慰問完我們下午就走還是打算玩幾天?周局那麼好心肯連著放你假要珍惜。”
“不算放假,我其實也是來聊公事的,所以下午就走。”他轉頭麵向霍染因,“霍隊你還記得孫宏發,也就是綁架紀詢的那個人手機裡有諸煥聯係方式這件事吧。”
霍染因的眼神倏爾銳利:“你們往下查到了什麼?”
“主要是譚鳴九查到的,因為你重傷,我暫代了職務。”袁越又變戲法一樣抽出一個檔案袋,鋪在病床上,他指著諸煥的照片說,“孫宏發和諸煥沒有聊天記錄,也沒通過電話,所以我們懷疑他們是被彆人介紹,牽線認識的。既然是牽線,就一定有什麼交集——譚鳴九想到,卓藏英會知道諸煥做地下生意這件事本身很奇怪,就去查了寧市保健醫院。”
袁越又抽出卓藏英的照片放在最上麵,接著是一張紀詢並不認識的中年醫生。
“我們發現,諸煥、孫宏發,都曾經在這個席永川席醫生那兒看過病。而席永川是卓藏英的同事。”
紀詢愣了一下:“卓藏英是腫瘤科醫生,你的意思是諸煥和孫宏發都得了癌症?”
“孫宏發在去年8月22號做了體檢,隨後確認肺部有28的惡性腫瘤,但處於早期。8月26號,他和諸煥加了聯係方式。而褚煥,是在六年前,2010年10月25號,確診甲狀腺癌,2011年1月7號,他因一起交通肇事入獄,入獄後不久,他通過申請,在監獄裡做了甲狀腺腫瘤切除,之後又多次因各種不同的事坐牢,隻是時間都不長。”
袁越說完這些介紹,以非常確定的口吻下了結論:“他們的家境都很普通,無法負擔高額的醫療費。因此,他們有極大的動機選擇鋌而走險的犯罪,到監獄裡利用免費醫療為自己治病。”
紀詢喃喃的說:“我記得,審訊的時候,諸煥對法律很熟悉。”
霍染因皺眉:“如果把替罪做成一門生意,熟悉法律,隻頂替自己能承擔的罪責又不至於折的太深,熟讀法律就是必然。你們傳訊席永川了嗎?”
紀詢想起,綁架自己的三個人裡,孫宏發和其他兩個人並不熟,如果說這些人在綁架時就預留了被警察發現的可能,於是找了一個不善長的新手作為預備的替罪羊,事先和他談好條件,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他們會接黃毛這單漏洞百出的綁架案。
所謂的漏洞百出隻是迅速抓到了可以定罪人的警察眼裡的,要不是發現了孫宏發手機裡和諸煥的聯係,誰能想到被抓的那麼容易也是有問題的?
有時候最簡單的也是最高效縝密的犯罪。
袁越很遺憾的搖頭:“現在沒有更多的證據。”
紀詢又問:“我記得莫耐的一個獄友,叫張信有的,也是一個累犯,也和諸煥認識。查過他嗎?他有沒有醫療記錄?”
袁越:“還沒有。”
“他即使沒病,也會做這門生意。”霍染因想起張信有那時聊起馬路上自己追不上的車時的神情。他辛辣說,“他們搜羅的都是沒有什麼選擇餘地的人。沒有餘地,所以對活著的定義很低,隻需要吃飽飯和呼吸,就算是活著。而另一群人對活著的定義很高,放肆,我行我素,挑戰社會道德後依然狂妄的不願被被秩序審判的活著。兩種定義的差距促使了這門生意的誕生,以醫院這人人都要去的場所為紐帶,前者販賣自由,後者享受自由。想必,這生意做的很紅火,數量眾多的供給方使自由可以像商品一樣輕易購買,購買者因便捷變得不在意它,忍不住做出更多違背倫理的事,從而產生更多購買自由的需求,如此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霍染因說完這段話後,病房裡的三個人都有些沉默。
最後袁越對霍染因和紀詢轉達了周局的慰問,讓他們好好養病,不要仗著年輕不重視。並表示保健醫院的事自己也知道了,是需要長久挖線的大案子,慢慢來,讓霍染因放寬心自己會盯著。
寧市刑偵隊,不能一個乾事的負責人都沒有。
袁越交代完,很快又上了火車,趕回寧市。
因為白天裡的這點小小插曲很快過去,到了晚間,紀詢和霍染因兩個傷殘人士照例一起再洗漱間裡幫彼此清潔身體。
紀詢先幫霍染因擦身體。
霍染因整個背部都受了重創,不能沾水,平日裡,最多隻能用熱的濕毛巾擦一擦。
霍染因不能動前,是紀詢幫忙,能動了之後,一些方便的地方就由自己試著動手,但肩頸、腰下,還是得讓紀詢搭把手。
浴室裡霧氣繚繞。
平日清晰的鏡麵糊成一片,隻能印出兩道模糊的輪廓。
霍染因的衣服脫去了,他靠在紀詢身上,感覺到燒燙的毛巾搭在自己頸後,皮膚因之而舒張,但似乎又牽動了繃帶下的傷口,引發一連串針紮一樣的疼痛。
霍染因默不作聲,隻將頭枕在紀詢的肩膀,整個人半靠在紀詢身上。
這幾天裡,這種姿勢對於兩人都習以為常,這個是最省力也最貼近的姿勢。
他貼著紀詢的頸,感覺到紀詢脖頸中流淌的溫度;他貼著紀詢的胸膛,感覺藏在胸膛中跳動的心臟。
每次這樣的貼近,紀詢的氣息就會在突然間被放大,侵占他感知所能蔓延的每個角落,外在的世界,所有擔憂,煩惱,焦慮,都被排擠出去了,他隻剩下紀詢,隻靠在紀詢的胸膛。
這一次,這種結界似的靜謐沒有持續太久。
紀詢開口說話:
“今天很痛?”
“……還好。”
熱毛巾擦拭過白色的肩,缺乏血色的白皮膚已經越發像雕像般素白,美則美矣,還是缺了分活氣。
紀詢屈指叩叩霍染因的肩膀,這宛如雕塑一般的軀體,正細密的顫抖。
“騙人,這裡疼得都控製不住地在抖了。”
“你不痛?”
“應該沒你疼吧。”
霍染因的視線先落在紀詢中槍的右臂上,接著是紀詢燒傷的左手。
兩人越發默契了。紀詢都不用瞧著霍染因,就知道霍染因在想什麼:“右胳膊說不痛不可能,咱們誰不知道誰,我就不充硬漢了;但左手確實不疼,就是燒傷,都快半個月了,差不多完全愈合,就是看上去還有點醜。要是實在疼得厲害,我早雇傭護工來給我們擦身體了……”
“你不會。”霍染因揭穿他。
“我怎麼不會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總不能一直臟著……”
“你舍不得彆人看我。”霍染因說。
他尋常的聲音在這霧氣繚繞的小小洗漱間中,帶了回音似的響,響在紀詢耳朵中,敲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今天的水溫是不是高了點?”
“嗯。”霍染因。
“那我調低一點溫度,降降溫。”
“你就隻會用冷水來降溫?”霍染因反問。
“……”
“做吧。”
霍染因舔了舔唇。他的唇不知是因為缺水還是因為失血而乾裂泛白,如今被唾液一潤,便潤出淡淡的紅。
“用手……”他說,“我來。”
霧更大了,似乎也抖起來。
水聲淅瀝瀝的,洗漱間裡一直安靜,半點人聲也沒有,在叫人懷疑裡頭究竟有沒有人的時候,一聲極其壓抑又似乎極其愉悅的悶哼響起來。
而後是輕輕的,耗儘力氣,慵懶欲睡的喘息。
帶著一縷清香,幾分濕漉,悄然潛入夜色中。
等到進了醫院的第二十天,兩個人總算獲準出院,也就能回到寧市了。
當然不是說背後的傷就好了,隻是可以回家呆著,換藥還得去醫院換。
這二十天來,一直安排人手盯著第一人民醫院的琴市公安也紮紮實實鬆了口氣,正打算好人做到底,送紀詢和霍染因上回寧市的車子的時候,霍染因接到一通來自律師的電話。
電話裡,律師自稱姓熊。他說胡坤先生有一樣價值一百一十九萬的藍寶鑽石花朵胸針遺物要交給霍染因,不過現在有些麻煩,需要霍染因前來指定地點辦理一些手續。
藍寶鑽石花朵胸針,紀詢和霍染因隻在一人身上看見過。
老胡,兩人現在才知道老胡的全名,胡坤。
那樣健康的老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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