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聲音仿佛壓垮李涵榮的最後一根稻草,李涵榮隻覺得胸中壓著千鈞磐石,又像是被人死死捏緊了心臟。
倫素程快步從屋裡走出來,麵上的慌亂不似作偽。他一衝出來就抓緊了李涵榮,似乎已經料定是李涵榮拿了他的考引。
而在外頭的考生一聽倫素程這麼說,也跟著瞪大了眼睛。
今晚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考引都丟了?
李涵榮的心暴跳起來,周圍所有人的說話聲和那探究的眼神像極了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蠕動著,一寸寸地逼近。而它們身上的鱗片,正閃著冷光,在這寒涼的夜色裡,賜予他透骨的寒意。他木木地扭頭看向墨珣,見墨珣漆黑的眸子正盯著自己,頓覺那眸子是一個無儘的深淵,指引著他往下落。倫素程抓得那樣緊,如同蛇的獠牙已經嵌入自己的皮肉。
“你的考引不見了,抓我做什麼。”李涵榮感受到了自己胸腔的震顫,與此同時,他聽到自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而這句話似乎立刻抽回了自己的神誌,他原本失措而絕望的心神仿佛頃刻間歸了位,說話也利索起來,“我的還沒找著呢!”
倫素程被李涵榮這麼一問,下意識要鬆手,但隨即又攥緊了李涵榮的胳膊,“我睡前剛檢查過,當時還在。可自打你進了屋,到我剛才去看,不超過一炷香時間,考引卻已經遺失了!”
倫素程雖然著急,卻吐字清晰,也方便彆人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話音剛落,旁人看李涵榮的眼神都不對了。尤其是譚忠良,還陪著李涵榮來找考引,簡直就是在給人打掩護來的。
李涵榮眉頭一皺,連拽了幾下,沒能把胳膊拽出來,“你休要胡說,我堂堂一介讀書人,有著大好前程,又豈會做出這等下作之事!”
“你若真沒拿,不妨讓我們搜一搜。”墨珣才不管他說什麼,現在“倫素程的考引丟了”才是大事。
“爾敢!”李涵榮立刻瞋目圓瞪,咬緊牙關,兩個鼻孔因為裝腔作勢而撐得老大。
怎麼老有人問他敢不敢?
墨珣幾乎是要冷笑出聲了,趁著倫素程揪著李涵榮的空檔,立刻伸手在他身上摸了起來。
“豎子……”李涵榮還沒罵出聲,就看見墨珣從他身上摸出了一張紙。李涵榮囂張的氣焰立刻熄了,後頭的話也沒再往外說。
墨珣拿起來看了一眼,愣了一下,“這不是你的考引嗎?”他隨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隻裝作不懂地抬頭看李涵榮,“考引明明就放在身上,為什麼要騙我們說不見了?”
李涵榮見自己的考引被搜了出來,像是鬆了口氣般,立刻甩開了倫素程的手,還順道怒氣衝衝地瞪了對方一眼。
譚忠良趕緊湊過來一看,確實是李涵榮的考引。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李涵榮,“李兄,你這是……”他適才提起要陪李涵榮過來找考引,也是本著兩人相識多年的情分上。可眼前的情況,讓譚忠良冷靜下來了。他仔細一想:李涵榮保不準就是故意在自己麵前裝乖賣慘,激得自己義憤填膺,主動來幫他鬨事。
李涵榮眨眨眼,在墨珣看來是他頗為心虛地舔了一下有些乾的嘴唇,“原來放在身上,我還以為不見了呢。”他佯裝鬆了口氣,想將考引取回來。
墨珣顯然是不信的,這就將手往後一彆,不讓李涵榮拿到考引。李涵榮說不準就是做了兩手準備:最初隻是想誣陷墨珣與素程偷了他的考引,結果卻沒想到在找自己考引的過程中翻到了素程的考引,立刻順手牽羊。而剛才若不是墨珣喊了譚忠良到床前,他的計謀說不準就成了。
到了那個時候,李涵榮隻消拿著從床上“找到”的考引對彆人說是墨珣和倫素程偷了,那他倆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再加上他隨意一通鬨,墨珣與倫素程必定沒功夫再去檢查自己的考引,等臨了了,要進考場之時,沒了考引,倫素程就隻能棄考了!
墨珣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舅舅,大哥,抓住他!”
因為出現了轉折,所以剛才還在一旁打著嗬欠的考生如同打了雞血般來了精神,紛紛對著李涵榮指指點點。
李涵容隨意掃了一圈眾人,滿麵羞憤,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此時,他又要伸手去奪自己的考引,卻又讓倫素程抓了個正著。
“你們還想怎麼樣!”李涵榮提聲怒喊,卻讓倫沄軻也抓牢了。
墨珣手上捏著他的考引,趁著他動彈不得之時搜了一陣,這就又摸了一張紙出來,不過這張與剛才那張不同,這張紙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了。
李涵榮掙紮得厲害了,卻讓倫沄軻按了個結實。
墨珣這才順著揉皺的紋路小心翼翼地打開,果真是……“大哥,你的考引!”
倫素程立刻把鉗製住李涵榮的手鬆開了,忙接過自己的考引,撫了半天,仍是那麼皺皺的,“你!”倫素程胸腔起伏著,將考引疊好。他平息了半天,這才猛地抬起頭。此時血液上湧著,使得他頭腦發脹。倫素程惡狠狠地盯著李涵榮,咬牙切齒道:“我是哪裡跟你有過節……”
“這你該問你的好弟弟。”李涵榮在倫素程話音未落前便搶了白。
“我?”墨珣一臉莫名其妙,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做什麼了?”
李涵榮眼中閃爍著怒火,將自己現下的處境全都歸咎於墨珣身上——如果不是墨珣當街嘲諷自己,自己怎麼會想出“丟考引”這麼一招?若是沒有這招,他這兩天便不會到墨珣的屋裡來。他不到屋裡來,如何能使計?不使計便沒了今晚這一出,那麼倫素程的考引也就不會被他順手牽羊。
這一切,都是墨珣的錯!
“自己犯了錯不知悔改倒也罷了,現在竟將所有的錯都推到旁人身上。”這種人墨珣見得多了,在徽澤大陸的時候若是有修士想搶奪什麼秘寶法器,而殺對方滿門,便慣用這種話來搪塞旁人。墨珣冷笑了幾聲,還“哼”了幾下。“枉你飽讀詩書多年,竟還不如一個七歲孩童明事理。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堂堂一介讀書人,有著大好前程,又豈會做出這等下作之事’?”墨珣把他剛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而這話,聽到李涵榮的耳朵裡隻有諷刺。
“既然知道是‘這等下作之事’,知其不可而為之。”墨珣搖搖頭,自會有旁人去戳他的脊梁骨。日後他在臨平縣,怕是也抬不起頭了了。
墨珣這時候倒是很坦然地說自己才七歲,滿臉都是——我小我橫我有理,你大你蠻你下作。
李涵榮讓墨珣說得像是有無數個巴掌扇在臉上一樣,不多時,他已經滿臉通紅了。他雙手攥緊了,恨不得推開身邊的倫沄軻,衝上去將墨珣捂死。
“報官嗎?”譚忠良不冷不熱地問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