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素華一聽, 忙起身幫著墨珣開口解釋道:“先生, 墨珣今日並不是刻意來遲, 隻是適才見山長去了。”
李先生麵色不虞, 轉而看向倫素華,“課堂之上, 肆意發言,目無尊長。《論語》先進篇謄抄三遍, 明日清早交給我。”
這就是不讓人求情了?
墨珣站著沒動,拱起手來目不斜視地看著他, “敢問先生,緣何將學生拒之門外?”見李先生竟會麵露不屑,墨珣心中怪異感更甚,“若是為學生今日來遲之事, 那是學生事出有因。適才學生在門口罰站一個時辰,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罰也罰了, 你還想怎麼樣?
“我聽說你跟不上我的進度?”李先生眯起眼, “既然跟不上就到彆的地方去, 不要影響其他學生就讀。”
說的這是什麼話?墨珣一臉莫名其妙,“先生好生奇怪。”他眼神收緊了些,“昨日學生雖跟不上先生教習進度,但在課堂之上, 學生一沒交頭接耳、發出聲響, 二沒睡覺打擾旁人, 如何是‘影響其他學生就讀’?”
這李先生, 難不成是知道自己說他不配做自己的老師?這麼一想,墨珣就在心裡搖頭了,他隻當著自家人的麵前提過,必定不會是從素華素程處走漏的風聲。但是,自己一從山長處過來,這李先生就給他擺了臉色,想來也是素華素程兩人的其中一個已經幫自己解釋過了。
不過這說辭是昨天倫沄嶽定下的,想來是那李先生見自己沒來上課,這才主動問及。
就在墨珣斂眉沉思的空檔,李先生乾脆走到他身邊。而李止衍比墨珣還高了半個頭,再加上當了先生之後受人尊敬,整個人的勢頭也不一樣了。大概是好長時間沒有學生膽敢反駁他,使得他反倒有些氣性上頭,“像你這等品行敗壞、當眾頂撞先生之人,不配作我的學生。”
墨珣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這李先生說的是什麼謬論,他何嘗當眾頂撞……?
李先生的話剛說出口,便像是意識到自己話語有誤一樣,轉而開口道:“子吾言無所不說。”就是彆的學生對我說的話,從來都是心悅誠服,沒有反駁的。
墨珣這下是完全懵了,他除了一臉的莫名其妙之外,眼睛也跟著瞪了起來。這樣一來,反而引得李止衍怒氣十足地瞪回了他。
“先生怕不是用錯典故了?子曰‘吾與言終日,不違’,然‘回也聞一以知十’。”孔子說過,我整天給顏回講學,他既不提意見也不提疑問。可是顏回這個人很聰明啊,可以做到“聞一知十”。
“先生如此斷章取義,實屬不妙。顏回雖‘於吾言無所不說’,但前麵一句卻是‘回也非助我者也’。這並不是用來誇獎學生的話啊!”
因為兩人的對話,周圍原先的學生本想幫著李先生來說墨珣,讓墨珣彆耽誤大家學習的時間,可現在讓墨珣這麼一說,倒也不無道理。
大家都把論語背得很是熟悉,可這一句怎麼解讀都不像是孔子對顏回言行的讚賞。顏回一直以來都是孔子最得意的門生,孔子對他也曾多有誇讚,但他麵對孔子的言行無論對錯都不指出,孔子覺得他這點做得不好,所以才會說出上一句的“回也非助我者也”。
確實不是用來誇獎學生的話。
在座的備考生有好些個已經轉過彎來了,他們雖然每日沉迷讀書不諳世事,可隻要有人願意點撥一下,立馬就能通透。無論聖人還是凡人,皆為人,完全可以從人性的觀點去揣測他們的想法。
李先生這就讓墨珣又得有理有據。學堂裡的學生們有些原本是要幫腔的,現在全都坐嚴實了,有些甚至還左右交頭接耳在討論著什麼。李先生聽不清,隻覺得這墨珣嘴巴一張一合的,當真是惱人得很。便也不管不顧地甩袖,露出了手中戒尺,“你休要多言。”他拿著戒尺在墨珣眼前揚了揚,“現在,立刻,從我的學堂裡出去!你這種學生我教不起!”
不能再讓墨珣在學堂裡繼續呆下去,否則難保他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墨珣雙眼微斂,這人可笑得很,說得他好像是求著要來這裡上課的。墨珣本就對李止衍的教學方法多有不滿,現在他居然還擺出一副高姿態來……墨珣險些又要跟這李先生辯駁起來。隻是這李先生與墨家那些人不一樣,墨家人本來就名聲不好,所以他才敢當眾嘲諷;但這李先生,想來在梧村書院也是受人追捧,墨珣無論是占了多大的理都吃虧得很。
年紀小就是什麼都做不了!辯贏了自會讓這李先生套一句“目無尊長,毫無規矩”,辯輸了那就是“胡攪蠻纏,強詞奪理”。
想來遇著這種情況,大多數的學生都會認錯討饒,懇請先生留下他們,可墨珣是那大多數嗎?沒拿著硯台往他腦門上磕就不錯了。墨珣來的時候拎了個書袋,走的時候也順手帶上了。
“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1”李止衍不知是不是看墨珣這麼爽快地走人,心生怨懟,嘴上又不依不饒地說了墨珣一句:能言善辯,同人頂嘴,嘴快話多,惹人討厭。
墨珣本來就忍讓再三,李止衍這一句直接把他點著了,“先生如此一番話當真是可笑至極!”墨珣轉過身來,直麵李止衍,“適才我在門口乾等了一個時辰,除了自身遲來認罰外,剩下的便是對先生的尊重。然而先生連解釋都聽不進去,一張口就讓我‘出去’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