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甫偏過頭去看了墨珣一眼,見墨珣正低眉順目地跟在後頭,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讓越國公給攬出去老遠了。
三人這才走出去一段,越國公便停了下來。
越國公對林家也不熟,這會兒不過就是想把林奕甫帶出來,少個沒人的地方,好生說道說道……
他根本就……不識得林府的路!
林奕甫無奈,隻能開口,“隨我來吧。”他是知道越國公的脾氣,就算兩人不是親家,那林奕甫在朝為官多年,也早都有所耳聞了。
今日,自己若是不跟越國公說個清楚,越國公怕是會賴在林府不走了。
但是,醺哥兒昨日才被留在越國公府,今日越國公便攜墨珣上門……不知這事兒落在旁人眼裡又是個怎麼說法了。
待將人引進了書房,林奕甫便讓家丁在門外守著,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門一關上,林奕甫就來了一個先發製人。“墨珣是怎麼回事?”
越國公本來是不想說太多關於墨珣的事,所以原來也沒有打算要讓墨珣跟自己一起過來。
但是,墨珣本就不是那種願意被人瞞在骨子裡的人。
今日,如果越國公獨自一人到了林府,那回去之後,墨珣必定要問;就算不問,那也會抽個時間到林府來……
再者,越國公覺得墨珣對這些事似乎心裡有那麼些自己的想法。
“昨天你家醺哥兒吃藥的時候讓墨珣瞧見了。”越國公也不多說,隻撿著緊要的話,反正林奕甫聽得懂就行。“問醺哥兒要了藥去看。”
林奕甫問起墨珣,不過就是在提醒越國公,這件事告訴墨珣是否穩妥。墨珣雖然已經是朝廷命官,但畢竟還是年輕,倒讓林奕甫心裡沒底。
林奕甫不信,“瞧見了就認得出這個藥跟皇上吃的一樣?”
“所以,祖嶽山的意思是……醺哥兒那個藥,是真的跟皇上吃的一樣?”墨珣立刻點出了林奕甫話裡的重點。
林奕甫當即噤聲,視線在越國公和墨珣之間來回轉著。
“林大人?”越國公聽到墨珣這麼說完了之後,林奕甫並沒有否認,立刻知道墨珣所言不假。“到底怎麼回事?皇上的藥怎麼就落到你手裡了?”
林奕甫調整了一下心態,這才開口,隻是聲音壓低了些,若不是墨珣聽力佳,這會兒在離兩人三步遠的地方怕是聽不著了。
“皇上沉迷煉丹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林奕甫作為欽天監,時常在宮中。而大多數時候,他們欽天監的人需得在宮裡住下,這才好夜觀星象。而宣和帝有的時候也會讓欽天監的人測算良辰吉日,時間一長,次數一多,欽天監的人便隱隱有了猜測。
但大家的想法都不敢拿到明麵上來說,畢竟妄自揣測聖意,被宣和帝知道了,怕是小命不保。
林奕甫與宣和帝從民間請來的方士合作過幾次,畢竟煉丹時間的拿捏需要精準,也需要吉時出爐……時常要他幫忙。
至於丹藥……
並不是林奕甫跟那些個方士討要來的,而是宣和帝主動賞的。
林奕甫尋思著——一方麵,是宣和帝拿這個丹藥來堵自己的口;另一方麵,怕是要人來試藥的。
林奕甫還記得宣和帝賜藥當日,先是問了問林家的眾人,而後便提起了林家二房的醺哥兒。
醺哥兒身體差是出了名的,甚至連選秀都沒能參加。
林奕甫當時並不知道宣和帝提起醺哥兒是為了什麼,總不會是要讓醺哥兒進宮伺候就是……但隨之而來的賜藥,就讓林奕甫明白了。
宣和帝賜藥會控製量,藥丸也小,而且他的話也明確——彆人吃不得,隻能給醺哥兒吃。
醺哥兒的身體早就讓禦醫判了“死刑”,吃與不吃都是一樣的下場。
隻是,林奕甫擔心這個藥會使醺哥兒愈發痛苦,一開始便也隻給了兩三粒……
後來的事,想來越國公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醺哥兒現在……就算不用禦醫說,任誰來看,都是一張命不久矣的臉。
“那皇上的身體狀況如何?”
宣和帝並不是頭一個迷上煉丹的皇帝,但他比起其他的皇帝來說,已經好上不少了。畢竟宣和帝也沒有在明麵上做出什麼勞民傷財的舉動,哪怕是搜尋奇能異士,也隻是私下裡……
“皇上……”林奕甫也不是太醫,聽了越國公這麼問,倒也並不好答,“皇上瞧著還好。”
越國公每日上朝,離宣和帝也不遠,自己也能看得到的。
“就是藥用得越來越多了。”
越國公點點頭,“那醺哥兒……可有彆的藥能用?”
林奕甫搖頭,“皇上和那些方士倒是有問過我,醺哥兒的情況。前些日子,還有方士扮成禦醫過來瞧過醺哥兒,皇上也派人跟了過來……但是都沒能拿出什麼新藥。”林奕甫想了想,“不過,那次皇上派來的人回去了之後,皇上便直接殺了兩個方士。”
宣和帝在宮裡殺人也是私底下,但林奕甫本就跟這些方士多有接觸,有段時間沒見著人,再隨口一問,看看彆人的表情,那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越國公對皇上的舉動並不意外,投入與收獲不成正比,又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除了泄憤之外,肯定是要殺雞儆猴的。
“師大人和墨珣是怎麼知道……如果隻憑著藥的外觀,那不過一百也有八十的藥怕是都長得一樣。”剛才全程都是越國公在發問,這回便輪到林奕甫問起來了。
墨珣這就跟林奕甫解釋了一下,隻不過,他說得並不詳細,但卻又讓林奕甫能聽得明白。
墨珣自己還有些事是無法跟越國公他們解釋清楚的,現下也隻能說一般遮一半,餘下的就讓林奕甫自己去補充。
林奕甫為墨珣找的理由,想必會比墨珣自己說出來的更為穩妥。
林奕甫聽完了之後便沉默了下來,頃刻間,屋裡的三個人都沒有再發出聲音。
墨珣雖然不吭聲,但腦子也沒停。墨珣在想,那些為宣和帝煉丹的方士怕是也知道自己自打進了宮之後,腦袋就懸在褲腰帶上了,每日應當也就是使勁研究、改良丹方,妄圖躲過一劫。
“醺哥兒的身體……墨珣可有什麼法子?”林奕甫剛才聽完了墨珣的話,知道宣和帝用的那個丹藥怕是不能再服了。
想那等狼虎之藥,再吃下去,說不定醺哥兒連冬至都挨不到了。
而宣和帝的身體……不是林奕甫不願意擔心,而是他擔心也沒用。
宣和帝已經派人來探查過醺哥兒的身子了,也知道這個藥沒有他想要的那等奇效,可這會兒宮裡的丹爐仍是沒有停過。
這證明什麼?
這證明無論如何,宣和帝都要繼續服用丹藥。這次的不行,那就再改調調丹方,接著煉。
林奕甫不過一個區區七品的靈台郎,在宣和帝麵前,是說什麼都不管用的。
“法子也說不上,但這個丹藥需得停了。”昨天林醉問自己要不要停藥的時候,墨珣是拒絕了。不過今日,既然見到了林奕甫,那自然還是跟林奕甫先報備一下,“隻是,停藥之後會十分辛苦。不知道醺哥兒是否挨得住……”
墨珣有些擔心,如果是林醉讓林醺把藥停了,林醺難受起來,會怨恨林醉。
墨珣話說到這裡,林奕甫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雖是林醺的親祖父,但林醺的親生父親目前還在建州,而程雨榛,怕是不想讓林醺吃苦受罪的。
“有多辛苦?”
林醺本來身體就不好,怕是一停藥,挺不過去。
墨珣琢磨了一下,用了一個比較籠統的說法,“恨不得死了。”
他是曾見過凡人用烏香,又斷了之後的反應,鼻涕眼淚橫流,哪怕是麵對至親摯愛,那也是滿口的咒罵。
“如果停了藥……”林奕甫有些遲疑,“你有幾分把握能把醺哥兒治好?”
在林奕甫看來,如果能治好,那麼就讓醺哥兒受那麼一陣子苦也沒什麼。可是,萬一治不好,停了藥反倒痛苦。還不如讓醺哥兒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去了,也不枉他們祖孫一場。
“頂多五分。”林醺這個病是從胎裡帶來的,哪那麼容易好?如果此時是在徽澤大陸,墨珣還有些法子,但是在這裡……
林奕甫搖頭,“既然如此,就彆治了,就讓醺哥兒這麼好好地走吧。”
墨珣頷首應了,隨即又道:“昨日,嶽水帶了醺哥兒到國公府,說是要將醺哥兒記到我墨家的族譜裡……不知這件事,林大人可否知情?”
林奕甫本來還在憂傷,突然聽到墨珣這麼說,當真是完全愣住了。
而越國公也是,他根本沒想到程雨榛到越國公府會是為了這個事。他本來也跟大家一樣,都以為程雨榛是聽到了京裡的傳聞,不放心林醉,這才到越國公府去探望。
不過現在,越國公倒是隱約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程雨榛會將林醺留下來了。
他昨兒個還在納悶呢,林醺身體那麼差,丟越國公府裡叫個什麼事兒……原來竟是這樣!
“你說什麼?”林奕甫難以置信地看向墨珣,甚至有些沒明白墨珣說的到底是什麼。
“昨晚,醉哥兒就跟我提了。嶽水帶了醺哥兒到國公府裡,讓醉哥兒同意,將醺哥兒記到墨家族譜裡。”墨珣又補上一句,“說是要以正夫的名義。”
林奕甫沉思片刻,“那醉哥兒怎麼辦?”
“說是等醺哥兒過世之後,按續弦算。”,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