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抬頭,正好看到了林醺通紅著的滿是怨恨的雙眼。
林醉心裡一個咯噔。
當初,林醺也曾跟自己說過,也想嫁給墨珣。
但那會兒,正值林醉心煩意亂之際,也隻當是林醺在開玩笑罷了。
畢竟程雨榛將“醺哥兒與墨珣曾有婚約”的事告訴了林醺,而林醺又一直為自己的婚姻大事煩惱,會口無遮攔地說句玩笑話也很正常。
但現在,林醺又提起……
林醉自是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萬一,萬一林醺當日便是故意,來試探自己的態度呢?萬一,那個入墨家族譜的事,是醺哥兒自己跟程雨榛提的呢?
林醉護著剛才險些被林醺咬到的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已經失去理智的林醺。
林醺這會兒又喊又叫,嘴唇全白了,看著正是痛苦難忍的樣子。
林醉當真是慶幸林醺已經把嗓子喊啞了,萬一他扯著嗓子,將這件事喊了出來……
林醉飛快地搖搖頭,想將自己腦海裡那些不好的念頭甩出去。
這件事,歸根究底,還是程雨榛的錯。
如果當初,程雨榛不把這件事說給林醺聽,那林醺永遠也不可能會知道。
林家,無論是林奕甫還是昌平郡君,又或者是林風琅,他們都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誰又要成天掛在嘴邊?
而越國公府裡,儘管幾個長輩都知道,可下人們卻是毫不知情的。現在,要不是林醺早早將嗓子喊啞了,而讓他這麼大剌剌地喊出來,日後彆人又要怎麼看自己呢?!
林醉頓時便心神不寧起來。
林醺現在正疼得厲害,眼前也是一片花亂,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忽而,林醺不動了,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一般。
林醉離得近,立刻就主意到了林醺的異狀。
他被林醺此時安靜的樣子嚇到了,隻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探林醺的呼吸,見他還有氣兒,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少夫人,要不,還是請個郎中回來吧?”洛池見了,覺得還是不妥。墨姑爺整日不在府上,叫醺少爺怎麼撐得住。
現在,哪怕是林醺不再掙紮,但身上的抽搐卻是不止。而少夫人又不通醫術,這會兒也不知道醺少爺是怎麼了。
林醉點點頭,“去請吧。”
洛池得令,剛要往外走,又聽得林醉一句,“還是先到林府去,問問尋常給醺哥兒看病的是哪裡的郎中,就請那個吧。”最好還是不要隨便請人,萬一消息傳了出去,不說醺哥兒的名聲,就是林家的名聲也不好聽。
洛池點點頭應了,剛要走,又聽林醉說了句,“你先去跟國公夫人知會一聲。”
“是。”洛池等了一會兒,見林醉沒有彆的話要交代,這才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林醉看著躺在床上沒有亂動的林醺,隻命人取了溫水、拿了巾帕過來先為他清理一下,卻也不敢將林醺放開。
萬一林醺又“瘋”起來,誰又能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洛池回了林家,又把程雨榛嚇了一跳。他還沒來得及抹眼淚,就聽到昌平郡君十分鎮定地問了起來。
洛池隻說墨姑爺到大理寺當差,府上沒有郎中,不大方便,還是得請個郎中在國公府裡坐鎮才好。少夫人讓他回來問問,平日裡負責醺少爺的是哪位郎中,免得請錯了人。
昌平郡君發話,讓人去請郎中,直接將郎中請到越國公府去。而洛池則現在趕回去,免得醉哥兒身邊人手不夠。
程雨榛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見自己打扮還算得體,這就要偷偷跟著洛池一起去越國公府了。
“老二夫郎要上哪去?!”昌平郡君吩咐完了之後,就立刻想起了程雨榛。
“我,我……兒夫郎想跟去看看,搭把手。”程雨榛被昌平郡君點到名,整個人都有些慌亂,但卻隨手理了理衣擺,倒讓自己鎮定下來了。
昌平郡君沉聲,“不準去。”
程雨榛剛要反駁,昌平郡君就截住了他的話,“昨日才剛答應了國公夫人,今日就要往人家府上跑?”
“可是……”
昌平郡君蹙額,也不打算再跟程雨榛糾纏,“你要是敢去,就到祠堂再跪著吧。”
程雨榛這才安靜。
洛池並沒有等程雨榛,畢竟有昌平郡君在,是絕對不會讓二夫人到越國公府裡去的。而且,二夫人與他們少夫人之間的矛盾已經有些尖銳了,洛池現在是跟著少夫人嫁到越國公府裡去,也不用看程雨榛的臉色,自然就麻溜地走人了。
郎中剛進門,就聞到了撲麵而來的臭味。
不過他身為郎中,倒是有些習慣了,這就邁步朝屋裡走。
待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林醺之後,郎中立刻就怒斥林醉胡鬨,“你怎麼能把人給綁起來?你看看他的手腳,都給磨破了!”
郎中一邊說著,一邊讓藥童上前去把林醺身上的繩索解開。
藥童剛靠近林醺,這才發現臭味都是從林醺身上傳來的。雖然小廝已經幫他清理過一遍了,但此時正值夏季,熱得很,林醺身上仍是令人作嘔的。
“且慢!”林醉真是嚇了一跳,見郎中不由分說就要放人,立刻伸手攔了。“我這弟弟犯了癔症,會傷人,還是綁著吧。”
這個郎中之前也給林醺看過,知道林醺沒有什麼癔症,就是胎裡帶來的病,身體虧損得厲害。可林醉這麼說,又不像是無的放矢,隻轉而問道:“這麼綁著要讓我如何診治?!”
“……”林醉一愣,“要不就解一隻手吧。”
郎中滿是不讚同,但林醺這個病本就無藥可醫。儘管之前好過那麼幾年……
郎中那會兒聽見也覺得驚奇,四下打聽到林家尋了什麼良方,將林醺醫好了。
可前不久,又將他請去為林醺診治。
這還診什麼?比前幾天虧損得還厲害,就是個命不久矣的樣子了。
郎中當時搖搖頭就離開了,卻不曾想今日又讓人給請來了。
儘管不讚同,但郎中還是沒說什麼,這就為林醺診上了。
林醉見郎中全程皺著眉頭,一手搭在醺哥兒的手腕上把脈,一手則是不住地捋著自己稀鬆的胡須。
看表情,就是不容樂觀了。
等到郎中收了手,林醉忙問道:“如何?”
郎中搖搖頭,又朝著床上的林醺看了一眼,見他閉著眼沒有要轉醒的跡象,這才示意林醉跟他走出去說。
林醉知道郎中的顧慮,就是怕醺哥兒聽見會受刺激,乾乾脆脆就跟著郎中出去了。
郎中又往屋裡看了一眼,小聲對林醉道:“自是藥石無靈了。”
“……”這點,林醉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今日請郎中來的目的可不是……算了算了。林醉剛要搖頭,卻在郎中的注視下變為了點頭。他本想問郎中是不是要開點什麼藥給醺哥兒先服,但卻又忽然想起了墨珣開的藥。
萬一兩邊相衝就糟了。
林醉沒問,但郎中卻問出了口,“醺少爺現在在用什麼藥?”
“郎中稍等。”藥方在懷山身上,喚了懷山過來即可。
郎中還沒出門,藥童倒是憋不住了,直接就跑到門口喘氣。
藥童的這副樣子落在了郎中眼裡,免不了一聲嗬斥。
林醉聽著郎中一邊訓斥一邊告罪,倒不覺得有什麼,郎中是一直給林醺瞧的,而林家會把他叫來應該是信得過這個郎中的人品,可這個藥童就……
“今日之事,還望郎中……”林醉這麼說著,卻是去看藥童,“能守口如瓶。”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郎中連連應下。
懷山今日恰在院裡,洛澗一叫,便來了。聽說是要看藥方,二話不說就把方子遞給了郎中。
郎中將墨珣寫的藥方拿在手中細細斟酌了一番,又抬起頭朝著屋裡的醺哥兒看了一眼,視線在兩邊來回,時而搖頭,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思索,時而恍然,也不知到底是悟出了什麼來。
林醉一直在注意郎中的表情,見他最後又是欣喜又是惋惜,真是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
藥方看完了之後,郎中卻還是拿著不肯撒手。林醉瞧他似是在走神,便小聲提醒,“郎中?”
“噢噢!”郎中這才將藥方遞還給懷山,“這個方子雖好,但卻也是治標不治本,也就是緩解一下症狀罷了。”郎中剛給林醺把過脈,倒是知道林醺現在的狀況。
林醉本也不懂得醫理,郎中說了,他便聽著就是。
“不過,醺少爺怎麼就病成這樣了?”既然林醺已經有藥在服了,郎中也就不另開了。可他心裡的疑惑卻還是問出了口。
林醺身體好了的那段時間,他也是聽人說起過的。但畢竟林府沒有再請他上門診斷,他總不好直接跑到林醺跟前,叫林醺伸手讓他切個脈。
但是,“望聞問切”,他從“望”上,也是覺著林醺大好了。
可後來再讓林家請上門的時候,林醺的身體完全衰敗了,似乎是一夕之間,身體就完全垮了。
林醉搖搖頭,並不打算多說。“我也不是很清楚。”
郎中一聽林醉這麼說,知道他是不想講了。但隨即一想,林醉那會兒已經出嫁了,人在越國公府,又怎麼能知道弟弟的情況?
“既然如此,老夫就告辭了。”郎中看林醉還要再送,立刻擺手讓他回去照看林醺就好,自己跟著小廝出去就行。
林醉點頭,也不再送,隻回去看林醺。
林醺睡著的時候雖然也不好喂藥,但卻比他醒時乖巧許多。幾個小廝合力,倒也喂下去大半碗。
時間一久,林醺也就不再抽搐了,竟像是安然睡去了一般。,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