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墨珣因為毫無頭緒隨便瞎猜出來的, 反而是根據他多次來的觀察,最終得出的結論。
如果按照墨珣一開始的推測,林醉也是一個修士, 那麼, 他看到凡人受苦,聽到宣和帝那宛若邪修的行為,自然是坐不住的。
然而, 坐不住歸坐不住,就按照林醉目前的身份來說,根本就沒有辦法來解決眼前的狀況。
正是因為束手無策,又不願意拖自己身邊的人下水, 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所以才會這麼煩躁。
而現在的林醉,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或許隻是一種存在於骨子裡的潛意識在提醒他。
墨珣能怎麼辦除了勸林醉放寬心之外,隻能插手啊, 讓事情的進程進展的更快, 好叫林醉的擔心能夠早些結束。
墨珣當官時間與跟林醉成親的時間前後就差了半年左右, 但他跟倫沄嶽一樣,在京裡沒有根基, 就算有一百一千種法子,也很難在京裡出手。
朝堂之中盤根錯節,除非墨珣使用靈力,否則很難插手京中的事務。
在凡界, 若非遇上了邪修、魔修之流, 不得不使用術法之外, 是不能隨意使用法術乾擾凡界秩序的。
這點,就是已經渡劫飛升的金仙都不行。
不是什麼約定俗成,也與因果無關,僅僅隻是因為天道製衡。
修士插手凡界,造成凡界秩序紊亂,本來就違背了天道的意誌。若非有種種製約,天道不可能讓修真者這麼不符合法則的人存在。
墨珣想著想著,兀自在心裡笑了起來。
不單是林醉,就連墨珣自己也是這樣的。
正因為宣和帝以及那些被他召進宮裡的術士的行徑已與邪修無異,所以,墨珣在“聽到”、“看到”之後,也是動了心思,想要把他們給一鍋端了的。
而墨珣的顧慮與林醉的差不多,就是擔心將越國公府裡的人都牽扯進去。隻是,墨珣的心智比起林醉來,更堅定一些,自然也就不會表現得像林醉這樣苦大仇深的。
現在的林醉,還是個凡人,墨珣自然不會強求他什麼。
知足常樂嘛。
崔姆爹之前來找自己的事,想必詹姆爹也知情,現在隻有詹姆爹跟在身後,墨珣便側過了頭,“詹姆爹。”
“姑爺”詹姆爹原先與墨珣、林醉兩人錯了三步,現在聽到墨珣的聲音,便走上前去,聽候吩咐。
墨珣點頭,“少夫人懷孕已經三月有餘了吧”
“是。”詹姆爹忙應下。
詹姆爹隻以為墨珣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卻不料墨珣得到了詹姆爹肯定的回答之後,便不再說話,回過頭繼續往前走了。
詹姆爹怔了怔,琢磨了一番,這才恍然大悟。
墨珣問這麼個問題,並不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而是想讓詹姆爹記清楚這件事。
林醉是一聽墨珣問起,心思就已經轉過去了。
哪怕墨珣表情十分平靜,就像是在問一個很稀鬆平常的問題一樣。
林醉暗自握了握拳,也不知心裡是想到了什麼,這會兒眼神都跟著亮了起來。
詹姆爹本是想交代,就算孕夫過了頭三個月這個危險期,那也是不能胡來的然而,看姑爺的態度,似乎並不愛聽
詹姆爹知道墨珣剛才的那樣一句話是在告誡自己,但姑爺現在連個通房都沒有,如果萬一
墨珣沒有閒工夫去管詹姆爹心裡有多糾結,也不管他臉上有多欲言又止,隻轉而與林醉兩人又走出了一段路之後,才狀若無意地開口道“勇於認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
林醉腳下的步子一頓,側過頭去看墨珣。
墨珣這話本來就是跟林醉說的,這會兒看林醉轉過頭來,便也跟挑了挑眉。
“我”林醉剛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但在墨珣毫無波瀾的眼神的注視下,他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墨珣早就已經知道怪林醉沒有用,所以這會兒這麼說,不過就是因為之前應了崔姆爹的話罷了。
現在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倒了用過飯之後倒是涼爽的,兩人隨意走了走,便到涼亭裡小坐了一會兒。
林醉從在剛才飯桌上的時候看起來就有很多話想問,但卻不知怎麼一直沒有問出口。現在雖說是與墨珣在涼亭裡,但周圍亦有家丁、小廝守著,他便也仍是什麼都沒問。
墨珣的顧慮與林醉差不多,就算是有心想要跟林醉說什麼,那也不能在這麼大庭廣眾的時候提起。
兩人這麼乾坐了一陣,倒顯得有些百無聊賴了。
越國公府裡已經掌了燈,涼亭裡也因為有兩個主子在場,所以另外放了座燈,這會兒倒是亮堂。
林醉想了想,乾脆提議,“有段時間未與夫君對弈了,不如我倆來一局”
“你確定”墨珣似笑非笑地看著林醉,眼中的促狹滿得都要溢出來了。
“”林醉把話說到一半就已經在後悔了,但畢竟挑了個頭,就算再後悔,那也隻能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他沒事說什麼要跟墨珣下棋
難道,在墨珣手裡還沒有輸夠嗎
墨珣見林醉不答,當下便知他已經後悔得不行了。還不等墨珣開口再說點什麼,詹姆爹立刻搶白道“現在天色已晚,下棋既傷神又費腦,還是”
詹姆爹一開口,就將墨珣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墨珣的眼神十分純粹,似乎並沒有在責怪他,但詹姆爹仍是感覺到自己渾身不自在,所以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墨珣見詹姆爹不再說了,又轉而看向林醉,“真想跟我下棋”
林醉眨眨眼,“詹姆爹所言在理,現在天色已晚”
林醉說著說著便噤了聲,因為他看到墨珣因為自己的話,眼裡原先隱含著的笑意逐漸加深了,就像是他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話不過是欲蓋彌彰一樣。
林醉麵上一哂,當下就想將話題岔開。
“夫君。”林醉努力將自己的尷尬拋諸腦後,沉聲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夢。”
墨珣本來還想笑話林醉一番,但現在聽到林醉說起這事兒,便也收斂了些。
早前,就“林醉每晚發夢”一事,墨珣也曾問過林醉,但當時林醉隻說是因為自己第一次懷孕,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讓墨珣不要太過擔心。
後來,墨珣也曾讓大夫給林醉開了安神的藥,但服用的之後似乎沒有任何效果,林醉每晚仍是會陷入夢魘。
墨珣仔細盯著林醉看,“都夢到些什麼了”
儘管大夫說林醉身體健康,但墨珣總覺得他心情不大好,瞧著整個人也沒什麼朝氣。
“就是”林醉有些遲疑。
他其實並不覺得夢這種東西有沒什麼可瞞的,但他的夢太過匪夷所思,就連他自己醒來了之後都覺得這些夢太過莫名其妙了。
甚至,隻要林醉開始做夢,他都能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在夢裡。因為,夢裡的事情與現實生活中的,確實有很大差異。
“我夢見自己是個修道之人”
這話剛一說完,林醉便發現墨珣的表情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愜意,就像是自己說了什麼特彆嚴重的內容,叫墨珣露出了這樣嚴肅的表情來。
林醉微微低頭笑了一下,“你彆這麼嚴肅,看得我都怕了。”
墨珣聽了林醉的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大對勁,便也微微笑了起來,“好。”
林醉見墨珣笑了,這才繼續說“這個夢像是從半中間,就是我也不知道一開始的時候夢裡的那個我是做什麼的”林醉邊說邊看墨珣的反應,就擔心自己的表述令人難以理解。
“但夢一開始,我就已經會一些仙術了,像是禦劍飛行、呼雲喚雨這些。”
如果墨珣是一個普通人,或許林醉這麼對他說的時候,他就真當林醉做了一個夢。夢裡本來就是千奇百怪的,林醉夢到什麼都不足為奇。
可墨珣卻是一個修士,聽到了林醉這麼說,禁不住心裡咯噔了一下。隻是因為林醉剛才說自己太嚴肅,墨珣才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不便,隻對著林醉頷首,仿佛是在鼓勵他繼續往下說一樣。
林醉組織了一下語言,思索了片刻,“我想,夢裡的那個我,可能是一個門派大師兄”林醉說著,自己就先笑了起來,“我們門派在一個仙山上,山上終年祥雲繚繞,霧靄氤氳,而仙山陡峭巍峨,非常人所能攀登。”
墨珣聽著林醉的描述,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他們玄九宗的所在姑瑤山。
“那你的門派叫什麼名字”
墨珣曾經對林醉的身份有過無數的猜測,但知道問林醉問不出個所以然,便也沒有多費這個口舌。可現在聽到林醉主動提起,他倒是又起了心思。
“我也不知道。”林醉搖搖頭,“從知道自己懷孕開始,我每個晚上都會做夢,但夢裡的內容卻是我平日裡從來都不曾去想過的。”
“我的夢很長,但大多數是一些日常瑣事。”
要不然也不會讓他一直夢這麼長時間。
“我們自稱修士,稱其他修士為道友。”
“修士經常需要閉關修行,隻為了早日得道飛升。”
“偶爾也會下山,到凡界去,幫助凡人。”
“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德功並進,方能成就大道。”
墨珣看得出來,林醉並沒有把夢裡的事情當真。如果他當了真,與自己說話的時候,斷然不會是這樣,仿佛說笑的語氣。
正如林醉所說,他夢到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瑣事,所以這個夢會持續這麼長時間。
但是,正常人的夢,會是這樣一直連貫著的嗎
墨珣很少做夢,但在夢裡卻更少會夢到有關聯的事。像林醉這樣,如同經曆了彆樣人生的夢,確實罕見。
“你看你。”林醉伸手去搓墨珣的眉心,“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墨珣將林醉的手抓了過來,握在掌心裡,“我在想你。”
林醉一愣,卻很快回神,“想我做什麼”
“覺得你的夢有些”
“難以置信”
墨珣重重地“嗯”了一聲,立刻引來了林醉的笑聲。
“這是自然,夢就是如此。”林醉把話說得十分輕鬆,但也正是這樣的輕鬆才讓墨珣起了疑。
林醉從開始說這件事的時候,不論是神情還是語調,都是輕快的。但他這段時間,就像是有愁雲覆蓋在臉上似的,怎麼就這麼三言兩語完全變了個樣兒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之後,林醉便將視線移開。“我隻是覺得,這個夢就像是真的一樣。可是,明明都是些虛幻的東西。”
“夫君有沒有想過,夢的真假”林醉反握住墨珣的手,眼神乾淨而清澈,“會不會我們現在才是在夢裡”
林醉的這個問題,墨珣還真答不上來。
但從墨珣的角度來看,墨珣確實認為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是虛構出來的。
隻是這樣的話,墨珣是不可能告訴林醉的。
因為那個身處在修真界之中的林醉,其實與墨珣沒有絲毫的關係。
哪怕這個領域裡的林醉,是那個“林醉”意識的一部分,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眼前的這個,是與自己一同經曆了許多事,一起過拜天地的,是自己的夫郎。而修真界的那個說句不好聽的,墨珣連他的道號叫什麼都不知道。
林醉一直盯著墨珣,倒叫墨珣也不好一直沉默下去。
“所以呢”
墨珣反問一句,直接就把林醉問愣了。
“是夢如何非夢又如何”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墨珣拿齊物論裡的話來同林醉說,麵上帶了無奈,“夫人想這些做什麼”
“我”林醉今日會對墨珣說這些,是因為他心裡有一個很詭異的猜測。隻可惜,這個猜測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又怎麼好問不出口隻能借著今兒個跟墨珣說起夢境的時候明示暗示一番。
現在,聽到墨珣這麼問,林醉反而有些自我懷疑。
所有人都說他思慮過重,現在自己又提什麼夢不夢的,還問出那麼古怪的問題,也不知道墨珣會怎麼想
林醉訕訕地扯了一抹笑,便也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他其實有些話沒有完全說出口。
在林醉的夢裡,他夢見了墨珣教自己的秘籍。
那本秘籍叫做修真入門,書如其名,正是修真入門的寶典。
林醉曾跟著墨珣學過,又在夢裡也看過一遍,自然記得很深。
儘管林醉在現實中跟墨珣學了這個秘籍,但卻總是不得章法,學起來也是有些雲山霧海。可到了夢裡,他再修習這本秘籍的時候,竟真能感覺到墨珣所說的“氣”。
那股氣流就像墨珣所說的一樣,順著自己的筋脈在全身遊走,與此同時,還能讓林醉感覺到身體上的舒適。這就導致了林醉每日醒來,根本就不像是做了一晚上夢的樣子。
墨珣一直注意著林醉,自然沒有錯過他神情的變化。這會兒見林醉臉上除了尷尬之外,還有那麼一絲猶豫這就讓墨珣多在意了幾分。
“所以,夫人究竟想問我什麼”墨珣微微眯起眼睛,心裡很快便閃過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林醉眼神閃爍,直接搖搖頭,“是我著相了。”
“”墨珣其實在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如果林醉真的明確地問出了口,那墨珣絕對不會瞞他的。
現在倒好,林醉不問了,他自己貿貿然開口萬一猜錯了林醉的意思,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兩人洗漱過後,各自懷揣著心思躺在床上。
墨珣心裡有些懷疑林醉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怕是林醉自己瞎猜的。
自己前前後後也沒出過什麼大的紕漏,林醉就算知道自己是修士就算他知道了,又會怎樣又能怎麼樣呢
本來用過了晚飯之後,墨珣“性”致還是不錯的。為了防著詹姆爹和崔姆爹兩人,墨珣還特意數了日子,硬生生拖了三個半月才跟詹姆爹提的。
但現在,林醉瞧著像是沒什麼心情。
墨珣小心地挪了挪,擔心吵到林醉。
林醉還沒睡著,墨珣一動,他立刻就感覺到了。
林醉闔眼了很長時間,還是沒能睡去,乾脆翻了個身,麵對著墨珣,“睡不著嗎”
夜深了,墨珣也不好就平常的語調說話,隻輕聲問道“吵到你了”
“沒有。”林醉搖了搖頭,“我隻是還沒睡著而已。”
墨珣“嗯”了一聲,不打算吵到他,“那快睡吧。”
林醉伸手搭在墨珣身上,“我睡不著。”
墨珣將林醉的手攥在掌心裡,低聲問“怎麼了嗎”
“沒什麼。”林醉往墨珣身邊挨了挨,“就是睡不著。”
“”墨珣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跟林醉說了。
林醉要麼是想到自己睡著之後會做夢,要麼就還是因為朝廷的事。
“要不,我們說”林醉掙開了墨珣的手,將墨珣抱了個滿懷。
“既然夫人睡不著,不如就趁此良辰美景,把之前欠下的還了吧。”
“”林醉往墨珣身上蹭的動作一僵,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墨珣。
林醉本來隻是想趁著這會兒隻有他們兩個人,好說些體己話的,怎麼到了墨珣嘴裡,就成了成了做那檔子事
“怎麼難道夫人不想認了”
墨珣說話的語調十分清冷,表情也是正兒八經的,根本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