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一個十分正常的師徒相見的場景, 而林醉與阿豨的相認也十分簡單。但事實上, 林醉其實心裡對於眼前的這個師父的身份仍抱有一定的懷疑。
師父與阿豨不同——阿豨身上有著與自己的神魂契約, 林醉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阿豨的真偽。
但是師父……
如果不是昨天, 林醉在識海之中聽到了阿豨的呼喚, 他可能，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曾經究竟是誰。
在進入了蜃樓之後，林醉便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記憶。而腦子裡現存的記憶, 明顯都是蜃樓額外賦予的。
林醉每朝著墨珣走近一步，墨珣的眉頭便緊了一分。
等到兩人之間隻餘下了一個手臂的距離，墨珣已經麵沉如水了。
周圍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就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發出了什麼聲響, 把眾人視線中心的這兩個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林醉沒有貿然開口，而是稍稍打量了墨珣一番。因為知道師父做了一定的偽裝, 所以林醉也並未打算從外表上判斷眼前師父的真偽。
他隻是在等, 等師父先開口。
客棧的老板顯然也是被突然出現在大門處的人驚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從櫃台後頭走到林醉跟前, “不知魔尊駕到，有失遠迎, 望魔尊大人恕罪。”
這話才剛開了個頭，客棧老板就顫顫巍巍地要跪到地上去了。
因為老板起了個頭, 原先還坐在凳子上吃飯喝酒侃大山的客人大都動了起來, 似是也要給林醉行大禮。
林醉不悅地瞥了客棧老板一眼, 倒是在他下跪之前擺了擺手。“吾……吾與這位道友有話要說, 你且不要打擾。”
林醉本來是想等師父先開口的，但被這個客棧老板一打岔，他大概也意識到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與師父恐怕很難交流了。
墨珣在聽到客棧老板稱林醉為“魔尊”的時候，眼神就冷了下來。
本來，此處是魔域，墨珣能感受到魔修與邪修的氣息不足為奇，但他卻沒想到，自己從樓上下來之後，麵對著的，會是這樣一個帶著魔修氣息的林醉。
饒是墨珣再怎麼不願意相信，但阿豨已經賴到了林醉的懷疑，這種做不得假。
墨珣很可能被障眼法糊弄過去，但阿豨與林醉之間是神魂相連，斷然是不會認錯的。
魔修之中雖也有不用邪術害人而潛心修煉的，但是……墨珣怎麼都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幻境，他好端端的徒弟，好端端的玄九宗九淵峰主親傳大弟子……竟然成了一個魔修，還是魔尊！
墨珣此時有些懵，也不知該擺出個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儘管，墨珣知道林醉的身份隻是蜃樓虛構出來的，他們所處的不過是一個幻境而已……但林醉身份的改變，對墨珣而言，簡直比他的夫郎突然成了徒弟還要更令他震驚！
“是是是。”客棧老板聽到魔尊大人這是有事才光臨了自家的客棧，頓覺蓬蓽生輝，趕忙要清場，為魔尊大人以及這位……這位已經下榻他們客棧的修士騰位置。
大堂裡的其他人，壓根不需要等老板開口，隻在聽到了魔尊的話之後，便立刻要偷偷溜出門去。然而，魔尊此時說所處的位置離門口近，他們不敢太過靠近魔尊，隻能等魔尊先……
林醉看出了客棧老板想要清場的念頭，便道：“不用麻煩，吾與這位道友……到樓上去。”
此言一出，原本打算走人的客人這下可不敢亂動了。
剛才魔尊進門的時候在大堂裡掃了好幾遍，雖說是為了尋人，但難保不會記下他們的臉。如果他們在魔尊上樓之後偷偷溜走，也不知道魔尊下樓時看到大堂裡空空如也，會不會生氣。
禦史，在眾人詭異的視線中，墨珣一聲不吭地轉過身，帶著林醉上樓去了。
進入蜃樓之後，再沒有見到林醉，讓墨珣覺得有些恍惚。
就好像……世上本就沒有林醉這個人，一切不過是墨珣自己的臆想罷了。
因為無法接受自己渡劫失敗，而隨意杜撰出來的人物。
這樣的感覺，在進入了蜃樓之後，突然就出現在了墨珣的腦海裡，而且愈演愈烈，完全無法消除。
墨珣不敢就這件事去問空靈。
萬一，這是蜃樓的影響呢？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反過來，墨珣就不願意讓空靈知道太多他的事了。
正是因為蜃樓尚不能完全侵入他的識海，所以墨珣才敢跟空靈叫板。若是叫空靈知道蜃樓對他的影響在逐漸加深……那之後，指不定還會出什麼事。
空靈說過，隻要墨珣能夠通過蜃樓的考驗，不但能離開蜃樓，還能帶走蜃樓裡所有的東西。
但這麼多年來，肯定不隻他一個修士進入蜃樓，為什麼墨珣從來就沒有聽說過蜃樓的名號呢？
不管是危險還是機遇，隻要出現過，必定會留有痕跡。
可偏偏，墨珣在玄九宗的藏書閣裡並沒有看到關於蜃樓的記載，臨行進入華海秘境之前，明玥尊者也沒有同他提過這個地方……
或者說，也曾有人跟自己一樣，在進入蜃樓之後，並沒有完全失了心智。但因為留在蜃樓裡的時間太長，漸漸就……憶不起自己的來處。
墨珣倒是沒有責怪林醉不尊師重道雲雲，他們現在身在魔域，而林醉又是這樣一個身份……不管是為了林醉，還是為了墨珣自己，都不應該在大庭廣眾麵前稱師徒。
墨珣在聽完了林醉的話之後，並未提出異議，而是轉過身，在前麵領路。
等到墨珣與林醉兩人離開了大堂之後，大堂裡才漸漸又有了聲響。
“你們說，那個修士跟魔尊是什麼關係？”
“慎言！”同桌的人顯然被嚇到了，趕忙厲聲喝止：“怎可妄議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