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春風不度。
時近三月,邊關清寒依舊。
天色上一刻還能見藍,眨眼間,說變臉就變臉,陰風刮來,烏雲彙聚,頭頂一片黑沉沉,似化不開的陰影,壓在眾人心頭。
尉遲金烏能感覺到車隊行進的速度明顯減緩,不由掀開布簾,伸長脖子往外探看。
風呼嘯夾著沙子卷進來,旁邊愛妾驚呼一聲,忙摟住他的胳膊。
“郎主,天黑前,我們還來得及入城嗎?”
嬌媚婉轉的聲音稍稍緩解了尉遲金烏心中的焦慮,他象征性拍拍愛妾的大腿,薄薄衣料下富有彈性的觸感傳來,可以想象去掉那層礙事的衣料之後摸上去的滑膩,但他現在沒心思與愛妾調情。
“應該可以吧。”尉遲金烏皺起眉頭,不確定道。
他本是於闐國王族,這次奉於闐王之命,前往中原朝貢。
此時的中原,大隋剛剛代周而立,成為新興的北方王朝。
隋帝楊堅雄心勃勃,勵精圖治,使得這個新王朝的生命力,正如冉冉上升之朝陽,煥發無限光彩,便連南方陳朝,也遣使入朝相賀。
於闐雖然偏居塞外一隅,又是蕞爾小邦,但時常被突厥騷擾,不勝其煩,於闐王聽說隋朝今年遷入新都,大赦天下,就趕緊借著這個機會,派出以尉遲金烏為首的使團,攜帶重禮至大興城覲見隋帝,一則修好關係,二則請求隋朝出兵保護於闐。
誰知這一路上並不順利。
離開於闐,一行人途經且末,車隊馬匹就突然生病,上吐下瀉,好容易休養數日,重新啟程,又遇上這種壞天氣,尉遲金烏心頭煩躁不安,恨不能插上雙翅立馬飛到大興城。
他忍不住又朝馬車角落瞟去一眼。
那裡疊放著兩個箱籠,裡麵裝的是尉遲金烏的隨身衣物,因為車廂寬敞,箱籠不大,尉遲金烏特意讓人搬上自己的馬車,不必挪到後麵去。
他頻頻注目的舉動也讓愛妾發現了,後者嫣然巧笑:“郎主,莫非那箱籠裡還藏了一位大美人兒?”
尉遲金烏緊繃的心情因這句玩笑而稍稍展顏:“若真是大美人兒,你又如何?”
美妾嬌嗔道:“那妾隻好主動讓賢,將郎主拱手相讓了!”
尉遲金烏大笑,將她摟入懷中,兩人肌膚相親,你儂我儂,這一鬨,倒也將尉遲心中大半烏雲都驅散了。
“我若告訴你,你絕不可外傳,起碼在我們抵達大興城之前,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他越是疾言厲色,美妾就越是好奇,拉著尉遲金烏的袖子使勁撒嬌,又好一頓廝磨。
尉遲金烏這才緩聲道:“那箱籠裡頭,放了一樣貢品。”
美妾疑惑:“貢品不是都放在後頭馬車內了麼?”
尉遲金烏:“那些隻是普通物件,縱然金銀珠寶,隋帝乃大國皇帝,又怎會放在眼裡?”
美妾越發訝異:“咱們於闐小國,還有什麼好東西,能讓隋帝也稀罕不已的?莫不成是稀世美玉?”
尉遲金烏捏一把對方俏臉:“聰明,的確與玉有關,不過不是普通的玉,乃是天池玉膽。”
美妾驚呼失聲:“就是那傳說中,可以令人長生不老的玉膽?!”
話未竟,嘴已被尉遲捂住,美妾在他嚴厲的目光中反應過來,忙低聲道:“妾失態了,這寶貝乃是於闐鎮國之寶,王上竟舍得往外送?”
尉遲金烏無奈:“舍不得又有什麼法子?這次王上想與隋朝結盟,必得拿出點好東西,才顯誠意十足。”
天池玉膽雖有天池二字,卻與天池無關,它乃是於闐國一名樵夫在山中砍柴時無意中發現的,樵夫誤入山洞,於洞穴深處發現這塊如同山心一般的玉石。傳說它周身剔透如晨露,石心中間一團冰藍,如同被群山覆雪環抱的天池,故而得名。
樵夫將其獻給上一代的於闐王,傳聞當時於闐王的母親得了怪病,久治不愈,將玉膽削下一片磨成玉屑入藥,不僅完全康複,甚至肌膚如新,容顏重煥。據說這位王太後一直活到了九十多歲,直到前些年才去世。
如此一來,天池玉膽之名不脛而走,在許多人眼中,它不僅能令人恢複青春年華,更能治療疑難雜症,為練武之人伐筋洗髓。這樣一件寶貝,自然人人覬覦,隻可惜於闐將其視為國寶,誰也不知道於闐王把它收藏在哪裡,突厥人對於闐小國虎視眈眈,其中想必也有玉膽的緣故。
於闐王並非傻子,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比起亡國滅種,家破人亡,一塊玉膽當然沒有那麼重要,將它獻給隋帝請求庇護,總比給突厥人奪走來得好。
美妾聽罷這一段來龍去脈,不由咋舌:“可是郎主,這麼珍貴的一件寶貝,一路就這麼幾個人護送,真的無妨嗎?”
尉遲金烏笑道:“你彆小看外麵幾個人,那可都是王上身邊的絕頂高手,這次幾乎全部被派來了,他們看上去越不顯眼才越好。”
想了想,他又叮囑道:“此事你知我知,絕不可再傳第三人之耳。”
美妾連連點頭:“妾知利害的,若是泄露出去,此行免不了有性命之危,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尉遲金烏撫弄她一頭烏發,滿意道:“你跟著我四五年,我向來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等我們入了城,隋帝必會派人前來護送我們進京,屆時就安穩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