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緹聞言大怒:“看來你今日是要存心與我過不去了!”
裴驚蟄:“是盧翁存心與我過不去,解劍府辦差,閒雜人等不得阻擾,將他拿下!”
他一揮手,鷹騎左右衝上前,盧府眾人根本阻攔不了,就見自家郎君已經被拿住了。
眼看盧家家仆要與鷹騎搶人,場麵更進一步混亂,裴驚蟄不得不大喝一聲:“誰要敢再妄動,我就殺了盧緹!”
這一喝,果然將盧家人喝住了,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再輕舉妄動。
盧緹氣得老臉發青,口不擇言:“你們簡直無法無天!你們不知道我與範陽盧氏的關係嗎,我要告你們藐視世家!”
喬仙冷冷一笑:“莫說你這六工城的盧氏與範陽盧氏是隔了多少代的遠親,就算是範陽盧氏嫡支,《開皇律》中也沒有藐視世家這一條罪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彆把自己看得太重,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裴驚蟄沒想到喬仙居然會幫他說話,不由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盧緹果然被氣得直翻白眼,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今晚注定是一個多事之夜,波折重重又峰回路轉。
就在裴驚蟄準備讓人進去搜查盧家時,意外再度發生。
“裴小郎君!您怎的在這兒!不好了!”
一人從遠處跑來,上氣不接下氣,裴驚蟄認出對方是秋山彆院的仆從。
趙縣令將秋山彆院給鳳霄落腳時,順帶也調了一批仆從在那裡服侍貴客,那些人手腳麻利,不該問的絕不多問,不該說的也絕不多說,連諸多挑剔的鳳霄也無從挑剔。
但現在,對方氣喘籲籲,滿臉慌張跑過來,對裴驚蟄道:“鳳郎君收到一封信,說您被劫持了,對方讓他去城外胡楊林一見,他讓小人過來交代鷹騎找趙縣令,繼續圍住盧宅,不得放走一人,等他回來再處置!但您、您怎麼在這裡?難道鳳郎君被騙了?!”
裴驚蟄大驚失色:“他一個人去的?”
仆從喘息搖頭:“還帶著、帶著崔道長呢!”
這下子,連喬仙和長孫菩提,也都勃然色變。
裴驚蟄:“他們去了多久!”
仆從道:“從小人出門到現在,約莫也得有小半個時辰了!”
“自己去送死也就罷了,還要拖累我們的人,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從此與你們沒完!”喬仙與長孫菩提顧不上其它,立馬往城外趕去,臨走前不忘撂下一句威脅。
裴驚蟄焦頭爛額,真正嘗到了盧緹剛才的心情滋味,幸而趙縣令沒有拖延,接到消息之後立馬就趕過來,連發冠都沒有挽好,可見行色匆忙,但裴驚蟄無心誇獎他,隻向他交代一番,就趕緊帶上兩名鷹騎,趕往城外胡楊林。
……
風雪漸小,但洞窟之內寒冷已久。
鳳霄用內力將毒驅除大半,但依舊有些殘餘毒性在體內,隻覺四肢有些發麻,身體也陣陣發冷。
與他相反的是,崔不去的身體有些燙得嚇人,抱在懷裡像塊烙鐵,雖然正好用來取暖,但鳳霄也真懷疑這麼燒下去,沒等救兵來援,對方就會先嗚呼哀哉,一命歸西。
知己難逢,對手難遇,後者往往又比前者更罕有,鳳霄自然不希望崔不去就此死掉,他幾乎可以想象,以這人的折騰能力,肯定死也不安生,會留下一大堆麻煩和陷阱,等著鳳霄去踩。
所以鳳霄無論如何也覺得,不能讓崔不去就這麼死掉。
“喂,說句話。”他拍著對方臉頰,力道不算輕,但崔不去沒睜開眼。
“彆睡,睡了就醒不了了。”鳳霄說道,捏著他的手腕,注入一絲內力。
也許是這一絲內力起了作用,片刻之後,崔不去微微一動,眉頭反倒皺得越緊。
但有反應就是好事,鳳霄道:“去去,你覺得我容貌風度如何?”
崔不去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鳳霄:“我知道,舉世無雙,你不用再誇了,這樣的讚美之詞我早已聽膩,看來你與其它庸俗之人也無甚區彆,不過今日我要與你講的,是一個我少時的故事。”
崔不去閉著眼,輕輕歎了口氣,像在回應。
“我年少時去西南遊曆,聽說了一個故事,男的出身當地名門士族,女的則是家境貧寒的小家碧玉,但男子對那小娘子一見傾心,排除萬難,非要娶到她為止。小娘子原本也不相信他的真心,隻想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平淡一生,後來卻逐漸被男人感動,見他為自己做了許多事情,還說服了族中長輩,排除種種障礙,也逐漸動了心。”鳳霄越說興致越高,“我偶然與那小娘子結識,那小娘子見我容貌風度舉世無雙,就懇求我幫她做一件事,你猜是什麼?”
崔不去滿臉困倦,眉頭緊鎖,終於睜開眼。
鳳霄感覺他在自己懷裡動了動,想要掙脫出去,就笑道:“你也很好奇吧,不如來猜猜她求我何事,若是猜對了,我就允許你在我身邊多留幾日,多一個欣賞我風儀的寶貴機會。”
崔不去:……
死人聽了這句話都得詐屍,更何況他還沒死。
“你能不能……”
“嗯?”
他氣息微弱,饒是距離如此之近,鳳霄也不得不低下頭湊近,才能聽清他在說什麼。
崔不去有氣無力:“閉上你的狗嘴!”
他明明神智昏沉,隻想不問外事倒頭大睡一場,誰知耳邊一直有個人在那叨逼叨逼,就像一隻蠅蟲在耳邊嗡嗡嗡繞著飛,趕又趕不走,打又打不飛,讓崔不去隻想把“蠅蟲”的頭擰下來丟到九霄雲外,讓他轉世投胎十八世都當一隻啞巴蒼蠅。
鳳霄挑眉:“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的嘴怎麼能叫狗嘴呢,那得叫玉嘴,說出來的話就是金口玉言,旁人想要聽我說一句話而不得,你卻被我如此摟在懷裡,簡直是三世修來的福分,更該珍惜才對。”
崔不去:……
他承認鳳霄那張臉,的確足夠顛倒眾生,無分男女皆為其所惑,但前提是,不要開口說話。
看來不聽完那個故事,對方肯定是不會罷休的了,崔不去歎了口氣,勉強睜開眼睛,入目儘是無邊黑暗,他隻覺無邊困倦紛湧而來,隻能勉力撐起精神,與這股倦意作著抗衡。
“……她想讓你去試她的情郎,是否麵對你這樣的絕色容顏,還能無動於衷。”
鳳霄笑道:“不虧是我看中的人,那你肯定也猜中了那個結果。”
崔不去麵色淡淡:“以你這樣的容色,假扮起女子來,那必定是惟妙惟肖,傾國傾城,世間能不動心的,寥寥無幾。對方隻是個凡人,又豈會麵對你的撩撥而不為所動?最後無非是那女子想要試探人心,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你呢?你動心了沒有?”鳳霄低下頭,氣息噴在崔不去臉上。
換作以往,崔不去肯定會伸手推開或自行避開,但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半分力氣,彆說抬手了,連撇開臉都困難。
“動心,不等於動情。”崔不去輕聲道,“鳳二,你這張臉,任何一個人,都會動心,但不是所有人心,都會被你玩弄。”
鳳霄無辜道:“我明明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男的自己經不起誘惑,又怎能怪我?人心是經不起試探的,如果經得起,那隻是誘惑還不夠,情人夫妻,父母子女,無不如此。那女子認不清這一點,無法承受後果,還妄想自己是那個例外,豈不可笑?”
崔不去:“那女子後來如何了?”
鳳霄:“你猜。”
崔不去:“男的臨時變卦,移情他人,女方必然無法置信,難以承受,要麼遠走他鄉,要麼了結性命,除此之外,這個世道,不會給女子第三種選擇。”
鳳霄:“聰明,那小娘子的確跳井尋死了。男人傷心一陣,過了兩年,就娶了新人入門,從此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你說這個故事,好不好玩?”
崔不去不語。
鳳霄有點訝異:“我沒想到崔道長這樣玲瓏心腸的人,竟然也會相信世間還有深情。”
崔不去冷冷道:“世間有無深情,都與我無關,我隻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能閉嘴,讓我好好睡一覺。”
鳳霄:“你今晚約莫是睡不成了,因為我還要給你講一個新的故事。”
崔不去:……
鳳霄整整講了大半個晚上,到了後來,他就算再大聲,也叫不醒崔不去了。
後者在奈何香的發作下徹底半昏迷過去,但身上溫度稍降,總算沒有那種令人心驚的滾燙了。
鳳霄就是再能耐,此刻也已經口乾舌燥,一動都不想動了。
外頭的風雪已經完全停下來,天方吐白,從洞內往外看,雲層鍍上了金邊,想必白天又會是一個晴天。
鳳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一夜過去了,裴驚蟄往後三年的月俸減少一半。”
他慢慢起身,將崔不去半拖半抱出來,掐著對方的人中,硬是將人弄醒。
“我要帶你上去,你自己動一動,起碼在我背上彆掉下去。”
崔不去迷迷糊糊嗯了一聲,聽從鳳霄的指揮,雙手攀上他的脖頸,整個人趴在他後背,全程順從聽話。
這也說明人已經幾乎沒了意識了。
鳳霄又歎了口氣,其實他還是更喜歡清醒時的崔不去,哪怕一動腦就有數不儘的壞主意,那也比現在有趣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還得背著這麼一個人爬到上麵去。
想到這裡,鳳霄再次自言自語:“裴驚蟄往後三年的月俸完全扣除,又給解劍府節省了一筆支出。”
作者有話要說:
鳳霄:起風了,裴驚蟄的月俸減一成。
裴驚蟄:??
鳳霄:下雨了,裴驚蟄的月俸減兩成。
裴驚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