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不去也不管大管事,依舊將杯子遞給那名侍女:“喝了這杯酒,我便不為難你,也絕不給興公生事。”
侍女卻低著頭,一動未動。
段棲鵠也看出些許不對。
興茂心頭對找事精崔不去早已惱怒之極,但更令他憤怒的是在段棲鵠麵前丟了臉麵,眼下院子裡還算熱鬨,廳內幾位客人卻已停下喝酒,全都往這邊張望,氛圍一時有些僵凝。
“既然尚郎君有言,你就把這杯酒喝了!”
聽了興茂的話,侍女才終於從崔不去手中接過酒。
但她似乎被這樣的場麵嚇壞了,雙手抖抖索索,因此灑出不少。
崔不去將她的手腕握住,強硬地往對方嘴裡送,溫柔道:“彆怕,一杯酒而已,你怎麼嚇得跟酒裡有毒似的?”
眼看那酒就要送入口中,侍女猛地掙脫崔不去,轉而撲向段棲鵠。
一道亮光閃過,她竟是在身上藏了短匕,匕首出鞘,那尖利一頭直接對準了段棲鵠胸口,雙方不過咫尺。
段棲鵠突然拔地而起,如大鵬展翅淩空高飛,不僅避開侍女的致命一擊,還在落下時狠狠踢中她的手腕,迫得侍女的匕首生生拐了個彎,她腳下一個踉蹌,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被矮桌絆倒,手中匕首竟插入自己胸口,當場沒了氣息!
不知是誰先叫起來,原本熱鬨的宴席登時變了味道,人人臉上驚恐莫名,內廳的賓客紛紛起身往後退。
興茂指著崔不去和鳳霄怒道:“人來,將他們給我拿下!”
崔不去冷笑道:“你抓了我又有何用?我昨日在街上偶遇三管事與人密謀對段棲鵠不利,若非如此,又怎會在壽宴上生事?誰知事情發展果真如我所料!”
“興茂,我好心好意前來赴宴,你卻以鴻門宴待我!”段棲鵠沉下臉色,他原本就帶了兩名護衛進來,此時都作出護在他左右的架勢,像是生怕興茂突然發難。
“今日之事,我全不知情!”興茂勃然大怒,今日段棲鵠如果真死在這裡,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段棲鵠一死,彆人肯定頭一個想到他,但興茂就算要殺人,哪怕是派個女人用美人計去下毒,也好過如此簡單粗暴,更何況今日是他母親的壽辰,世人皆知他事母至孝,又怎會當著老母親的麵殺人?
但話又說回來,既然事情已經鬨到這個地步,不管誰想殺段棲鵠,對方要是真死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接管段氏勢力,沒了段棲鵠的段氏就像被折斷翅膀的老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想及此,他眼中陰霾又深沉幾許,似有一場暴風雨在醞釀。
興茂身邊三位管事跟了他許多年,早已熟悉自家主人的作風,大管事被鳳霄拿住,二管事待命多時,見此情狀,便已悄然揮手,興府護衛四下聚集,將內廳團團圍住,隻待主人一聲令下,就撲上來將段棲鵠擊殺。段棲鵠武功再高,單憑他們三個人,也不可能從這鐵桶一般的包圍下逃出。
段棲鵠暗叫不妙。
他今日敢來赴宴,就是知道興茂不可能在壽宴上動手,誰知會發生這樁變故。
剛才的毒是不是興茂下的,都不再重要,因為他跟二管事一樣,也從興茂的臉上看出殺意。
難道今日此處,果真吾命休矣?
大管事終於忍不住吃痛,叫了出聲。
鳳霄笑道:“力道似乎用得大了點,可誰讓你想對我家夫君動手,就受著吧!”
他話音方落,大管事就軟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鳳霄身形微閃,二管事隻覺一道勁風迎麵而來,心頭一凜,忙出掌迎戰,與對方硬碰硬拚了一掌,二管事壓不住胸口紛湧而上的腥膻,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往後跌去。
反觀鳳霄,半點傷也沒有,還好整以暇地對興茂道:“你也看見了,就算你的人都圍上來,我也能全身而退,非但如此,再加一個段棲鵠,似乎都可以。”
小小一個且末城,何時來了這樣的絕世高手?
自稱龜茲王侄子的男人明明手無縛雞之力,誰能想到他妻子竟影藏了這樣的身手?
段棲鵠自問武功已是不錯,但比起眼前此人,還是遠遠不及,甚至他所知道的突厥第一高手佛耳在此,很可能也打不過對方。
這對夫婦,究竟是何來曆?
興茂更是又驚又怒:“你們到底是何人?!”
“自然是美人。”鳳霄掏出帕子擦手,翹著蘭花指在半空甩出了一個半圓的弧度。
帕子輕飄飄卻精準無比地蓋在大管事的腦袋上。
大管事:……
崔不去淡淡道:“比起關心我們是什麼人,你更應該關心自己家裡出了什麼內賊。據我所知,段棲鵠膝下有兩個兒子,長子業已成年,他今日若死在這裡,長子就會繼承他的一切,為父報仇,與你公然反目,就算你最後能贏,也會是慘勝。想想鷸蚌相爭,誰會是得利的漁翁?”
段棲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他雖然懷疑興茂,卻依舊有所保留。
興茂麵色陰晴不定,片刻之後,他果斷對大管事道:“立刻將彭襄找來!他若敢反抗,無論用什麼法子,隻要活著能開口說話便成!”
大管事的手腕剛被鳳霄捏斷,但比起府裡發生的大事,他這點小傷簡直算不上什麼,當下忍痛爬起來,匆匆去找三管事了。
好好一場壽宴變成這樣,興茂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煩悶,先讓人將老母親送去歇息,又對其他客人道:“今日不巧,發生了這等意外,令各位受驚了,待某揪出凶手,再向諸位賠禮道歉,現在還請安坐,吃些東西壓壓驚。”
眾人誰還吃得下東西,隻得枯坐乾等,有的人想走,也走不成,這種時候,興家肯定不會放走一個人。
興茂不願相信三管事的背叛,但現實卻由不得他不相信,壽宴是三管事一手安排,出了事情,對方也難逃責任。
但事情發展往往比預想的還要棘手。
過了一會兒,大管事匆匆趕回來,他跑了一大圈,臉色竟然比剛才還要蒼白。
興茂看到他臉上的慌張神色,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大管事道:“彭襄他,畏罪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