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幾乎沒有人發現,桌上那隻橘子白絲拚成的狐狸,已經被他故意用披風掃得亂七八糟,麵目模糊。
人人見他而色變,一路無人敢攔。
隻怕今夜之後,崔不去在京城的名聲,就要從有功使臣,變成閻羅煞星了。
出了清荔園,崔不去就讓左月衛分為兩撥,一撥繼續留在園中搜查物證,一撥將任躍等人帶去刑部大牢。
他自己則在喬仙的陪同下,乘車離開。
但,在他即將踏上馬車之際,一隻手及時扯住了他的披風。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非但喬仙沒反應過來,連崔不去也差點被扯得往後摔倒。
他狠狠回頭,對上鳳霄無辜的臉。
“崔道長好生無賴,與我臨席一夜,竟也隻字不提當日的約定。”
崔不去沉默片刻:“三日之後,通化門外長樂驛,不見不散。”
鳳霄笑道:“早這麼痛快不就行了?總要我這債主催債,人家也挺不好意思的呢。”
崔不去:“……那你還不鬆手?”
喬仙朝鳳霄出手,意圖將他抓開,但鳳霄仿佛未卜先知,用另一隻手與人過招。
二人手掌翻覆之間,喬仙不得不化攻為守,退開兩步。
鳳霄搖搖頭:“你上次傷這麼重啊,回來半月,竟還未愈,剛才任躍要是知道,估計就沒那麼容易束手就擒了。”
喬仙冷不防被他點破,臉色一變:“你!”
“崔侯!”
崔不去聽見這女聲,心下便有幾分不耐,要不是剛才鳳霄攔了那麼一下,現在自己早就走了。
但他仍是回過頭。
“縣主還有何事?”
宇文縣主在侍女的攙扶下來到門口。
“崔侯原可私下告知我母親,讓她早做準備,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大動乾戈,今夜此事,必定令我母親顏麵掃地,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崔侯如此不留餘地,可曾想過以後?”
崔不去淡淡道:“此事我早已知會陛下,縣主若有疑問,不妨去質問陛下。”
此時蘭陵公主也走了出來。
宇文縣主雙目含淚,淒然道:“不知我母親究竟哪裡得罪了崔侯,要令您如此報複我們母子!若是如此,我代她向您磕頭認錯還不行麼?”
說罷,也不等崔不去反應,便朝他跪下磕頭。
此時尚有許多客人未走,門口馬車眾多,人人都瞧見這一幕,心頭不由生出兔死狐悲之感,隱隱也覺得崔不去欺人太甚,尤其樂平公主母女,明明對朝廷毫無威脅,隻因孤兒寡婦,就要受到如此欺淩。
蘭陵公主忙將宇文縣主扶起,向來溫柔的她,也忍不住對崔不去責備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崔侯何必如此?”
崔不去半句辯解之詞也無,隻道一聲臣先行告辭,就轉身上了馬車,將其餘三人拋諸身後。
但在進了車廂之內,盤膝坐下之後,他的表情便浮起一絲疑惑。
車輪隨即緩緩往前滾動。
崔不去掀起車簾一角。
蘭陵公主正在勸慰低頭抹淚的外甥女。
“奇怪。”
崔不去放下車簾,呢喃一聲。
“奇怪什麼?”
當你獨自一人坐在車內自言自語,還有人回答自己的時候,要麼是活見鬼,要麼就是有人潛入馬車。
崔不去猛地回頭,隻見一顆大頭從另一邊車簾裡探入,緊接著整個身體就都滑了進來,快得讓崔不去來不及阻止。
“我覺著,今夜你忙著破案,無暇與我閒聊,應該挺後悔的,所以我親自過來,給你彌補的機會。”對方笑吟吟道。
在他出聲之前,鳳霄就已經趨來,直接將崔不去壓在車內,按住兩邊手腕,上半身幾乎貼在他身上,甚至連鼻尖,也距離如此之近,氣息彼此交纏,崔不去甚至可以望見對方眼中的自己。
車內比外頭還要溫熱些許,此時身上更是肉眼可見地冒汗。
但,崔不去之所以沒有真正喊出聲,不是因為鳳霄點住他的穴道,也不是他為美色所惑。
而是鳳霄的唇幾乎貼著他的唇,一字一頓,無聲道:車、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