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1 / 2)

無雙 夢溪石 13400 字 7個月前

那外室自幼家貧, 被崔三看中養在外邊, 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哪裡見過這等場麵,被帶過來時,早已雙腿發軟。

眾人等了小半個時辰,縣丞方才帶著捕役們查抄歸來, 果然帶回一小袋銀兩。

盧氏一見就道:“不錯, 旁人都說孫大夫兩袖清風,家徒四壁, 又哪來這麼多餘財?”

縣令拿在手裡掂了掂, 約有三十兩左右,比他一年俸祿還多些,若單隻是看病資費,的確用不了那麼多錢。

那女子流淚喊冤:“前幾日奴家身體不適, 的確派人請過孫大夫去看病,卻都是按藥堂資費給的,這一袋銀兩, 我從未見過!”

縣丞不為所動:“從你住的宅子前往保寧堂,需要繞大半個安平城,其中也有兩間崔家的藥鋪, 你卻非要大老遠去請孫濟民去看病, 這又是為何?”

女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怯怯抬頭望向崔三。

元配的咄咄逼人, 讓崔三生出一股火氣,忍不住大聲道:“因為她懷孕了,孫大夫擅長安胎保胎,是我讓孫大夫過去給她看的!”

盧氏聞言冷笑:“那事情不就很清楚了,她懷了孕,打著寵妾滅妻的主意,請孫大夫前去商議,利誘威逼,讓他來害我!”

崔三怒道:“你胡說八道!”

女子泣道:“我沒有!我怎敢!”

“你不敢?你不還慫恿過三郎將你帶回崔家嗎!”盧氏昂起頭,“明府,使君,我在得知此女與孫濟民暗中往來之後,便派人去暗查,果然查到,孫大夫從前與這賤人的父親是故舊,這層關係加上銀兩,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嗎?”

縣令望向老者:“可有此事?”

孫大夫歎了一聲:“她父親從前來找我看過病,後來我們又成了棋友,常來常往,僅此而已。”

盧氏冷笑:“常來常往,還叫僅此而已?”

縣令溫聲道:“孫大夫,我自掌本縣,便聽過你的名聲,若說你老眼昏花多寫了一味藥,還有可能,但盧氏說你謀財害命,這可不比誤殺,若罪名落實,便會以謀殺論處,當判斬刑,你可有什麼話說?”

孫大夫苦笑:“事已至此,有何可說?我隻是沒想到,自己治病醫人,到頭來,治得好病,卻醫不了人心!”

縣令皺起眉頭,這句話沒頭沒尾,雲裡霧裡,公堂上講證據,孫濟民這句話帶著泄憤之意,沒法為自己辯解。換句話說,他眼看證據確鑿,辯無可辯,索性放棄了。

“這麼說,你是認罪了?”

孫大夫閉上眼,一言不發。

縣令請示崔不去與元郡守:“二位使君,可有什麼要補充的?若是沒有,下官這就讓人將他們收押了。”

崔三急道:“周氏身懷六甲,能否假釋?”

縣令不悅:“你這外室涉嫌合謀殺人,還想假釋?”

崔三再想說什麼,匆匆趕來的崔珮,卻帶著人直接將他拉開,不讓他再添亂。

“請恕在下來遲!”崔珮喘著氣道。

自從聽說這樁案子由誤殺變成蓄意謀殺,他便在外頭四處奔走,尋找為孫濟民脫罪的法子。

“這是在下從保寧堂和孫大夫家中尋到的藥方,攏共上千張,都是這些年他給病人們開的方子,還未一一收齊,但這些藥方無一錯漏。還有,方才聽說孫大夫涉案,我寫了求情書,上麵是本縣五十位百姓的手印,他們都是曾經受過孫大夫救治的患者,事態緊急,隻來得及收集這麼多,還請明府多給我些時日,這安平半城百姓,應該都願意按上自己的手印。”

小半個時辰的工夫,五十個手印已是極限,崔珮一刻都沒歇過,此刻已是汗濕重衣。

縣令歎道:“崔四公子,謀殺大罪不由本府處置,須經三司上稟天子,最終核定。”

崔珮道:“在下知曉,但有了這些藥方和求情書,總可以為孫大夫謀些便利,定罪時也許能寬宥些許吧!”

那一遝遝藥方和鮮紅的指印落入孫濟民眼簾,老人紅了眼眶,半晌無言。

盧氏怒道:“四叔,孫濟民與周氏合謀害我,你竟還為他奔波求情!”

崔珮:“三嫂,我相信孫大夫為人,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盧氏被他一臉正氣氣了個倒仰,連連冷笑:“好!好!你們崔家一個個,都合起夥來與我作對!”

崔三壓低聲音喝道:“你鬨夠了沒有,鬨夠了就回去!”

他試圖抓住盧氏的手,卻被對方一把甩開。

“我若是在鬨,你又在作甚!”盧氏從牙縫裡一字字迸出。

崔三被她布滿紅絲的雙眼震住,一時無法言語。

縣令斟酌道:“此案內情複雜,待本府整理線索,擇日再審……”

就個人而言,他同情孫濟民,但同情是不能幫人脫罪的,他能在職權範圍內做的,也就是將案子多拖幾日罷了。

“不必擇日了。”崔不去忽然打斷。

他望向盧氏,似笑非笑,“我有一事不明,想問問你。”

盧氏抿唇挺背,交叉在小腹的雙手暗暗絞緊帕子。

崔不去:“崔三此人,誌大才疏,諸多怨言,嚴於律人,寬於待己,這麼多年來,他先是乾下醜事,令你蒙羞,如今又養起外室,珠胎暗結,甚至想要你的性命,為何你還能幫他說話,為他圓謊?”

盧氏臉色一白。

崔不去指向崔三:“如此渣滓,值得你顛倒黑白,舍命相護?”

崔三氣急敗壞:“你竟然如此說我,你這不孝……”

崔珮未等他將下文說完,便伸出一腳將他踹倒。

縣令怒道:“公堂之上,豈容喧嘩打鬨,都押起來!”

元郡守冷冷道:“崔三無視法紀,咆哮公堂,論律該如何處置?”

縣令從善如流:“笞三十!”

左右上前,二話不說,直接將人剝了褲子按下便打。

慘叫聲驟然響起,縣令揮揮手,捕役便用布巾直接將崔三的嘴巴堵住,任他隻能冷汗直流嗚嗚叫喚。

崔珮垂目斂眉,隻作不聞不見。

三十下打完,彆說咆哮吵嚷,崔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哼哼。

但沒有人發話讓他去醫治,崔三隻能拖著血肉模糊的屁股趴在公堂上,半死不活。

盧氏雙目微濕,撇過頭不看他。

崔不去拿起那張出了人命的方子,又從另外一遝方子中隨意抽出一張。

“孫濟民行醫數十年,從未出過錯,否則,安平縣百姓的唾沫星子,怕是早已將他淹沒,是這樣吧,何縣令?”

何縣令聽見崔不去問自己,點點頭道:“不錯。”

崔不去笑了一下:“這上麵的字跡與紙張,的確與孫大夫以往開的方子一樣,瞧不出什麼差彆,但百密一疏,終有一處,露了破綻。”

何縣令忙問:“何處?”

手指點點藥方,崔不去吐出一個字:“墨。”

元郡守拿過兩張方子,分彆嗅了下,疑惑道:“味道上,似乎的確有所不同。”

“孫大夫以往那些藥方,用的都是身煙墨,也就是下品墨。這種墨雖與上品中品一樣,都是在窯內燒製而成,但身煙墨料為近火煙炱,與其它兩種不同。藥鋪開方子用不著什麼好墨,所以除了這些平常的藥方,保寧堂其它方子,應該也都是用身煙墨所寫。”

“而這張方子,”崔不去將殺人方輕輕一抖,“用的卻是上品墨。字跡雖然相差無幾,但墨色飽滿,筆畫潤滑,鬆香淡淡,難不成他要殺人,還得專門買一方上品墨來研磨寫字,方顯得隆重?”

何縣令也想到了其中關節:“不錯,你們即刻命人去孫家,將孫濟民平日所用筆墨,悉數取來!”

崔不去慢條斯理道:“拿了之後不必急著回來,再去一趟崔家,將崔三書房裡常用的磨都拿過來。”

崔三倏地抬首!

那原本被打得奄奄一息垂死鴨子般軟下去的脖頸瞬間僵直,長長伸直,兩隻眼珠布滿驚懼恐慌。

尤其在他看見崔不去朝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時,那表情猶如眼睜睜看著惡鬼撲上來,卻動彈不得,死期將臨。

崔珮難以置信地望向崔三,後者不善偽飾,表情變化已經說明了一切。

莫說元郡守與何縣令,便是崔珮,也從崔三的反應裡窺見一絲答案。

崔不去微微一笑:“據我所知,崔三內宅不寧,夫婦難諧,爭吵更是家常便飯,昨日我在崔家作客時,還親眼看見兩人推搡入內,互相埋怨。崔三養了外室的消息,應該很難瞞得過盧氏,雙方難免又起爭執。而這張殺人的方子,並非孫濟民所寫,而是出自崔三之手,他想要毒殺的人,也不是那無辜的陳娘子,而是自己的妻子盧氏!”

饒是崔珮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仍舊被這句話砸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崔三嗚嗚亂叫,大抵是在喊“你胡說”之類的話,可惜嘴被堵住,言語不得。

“根據孫濟民剛才的供詞,他說他的確寫過這樣一張方子,但上麵沒有蟾酥這位藥。也就是說,是有人受命,私自在藥材裡添加蟾酥,沒想到門口那一撞,藥材掉了包,死的人變成了陳娘子。崔三得知情況,後怕不已,連忙讓人將原來的方子銷毀,又模仿孫濟民的筆跡重新寫了一張,想把這一切推到孫大夫頭上。”崔不去目視崔三,笑問道,“我說得可對?”

崔三說不了話,隻能瘋狂搖頭。

崔不去轉向瑟瑟發抖不敢作聲的藥鋪夥計:“你看見了吧?若崔三不認罪,你就會被崔家推出來當替死鬼,你覺得你的腦袋可以砍下來再安回去嗎?”

夥計撲通跪下,大聲道:“是東家!是三郎他讓在藥包裡加了蟾酥,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何縣令追問:“他為何這麼做!”

夥計語無倫次:“小人不知,小人……他要殺東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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