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不去見過鳳霄最狼狽的時候, 便是對方為了救裴驚蟄, 不得不冒險前往城外,而他自己身中奈何香,隻能被鳳霄裹挾,與他一道去赴那個十有八九是陷阱的約會,果不其然二人陰溝裡翻船, 不得不暫時棲身洞穴之中, 等候援兵,但在他看來, 其實那一次, 鳳霄也並非全無把握,任人宰割,假若佛耳調轉回來,雙方拚力一戰, 輸贏尚未可知。
此人愛惜己深,簡直到了顧影自憐的地步,從來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雖然常以激怒他為樂,又時不時表現親近,但崔不去一直將二人的關係定位在對手與合作者之間, 每次合作都直奔目標而去, 所以無論鳳霄如何撩撥耍賴,甚至挖坑讓他跳下去,他都如數奉還毫不客氣, 該合作的時候,也彆無二話,當機立斷。
被鳳霄當眾出賣的時候,崔不去可以冷靜計算得失,甚至在鳳霄攔住玉秀,親自對他出手時,崔不去也並沒有絲毫怒火,因為他知道那是唯一的辦法,甚至是鳳霄後來對他解釋出手的不得已,他也能心平氣和,讚同對方的做法。
直到剛才,崔不去放了火之後就想先一走了之,因為他知道鳳霄絕不會有危險,對方也絕不可能將自己置於險地。
但這一次,他卻失算了。
鳳霄非但沒走,居然還回去找他。
為什麼要回去找他?
鳳霄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更讓崔不去失算的是自己。
他本也可以對範耘的話置若罔聞,直接隻顧自己離開便是。
離開此地雖然要通過北鬥雙璿陣,但那個陣法是範耘所創,崔不去知道其中精髓,他有把握安全通過又不必與鳳霄玉秀打照麵。
隻要自己先脫困,再讓外麵來援的解劍府眾人守住洞口,雖然未必能抓住玉秀和元三思這種高手,但擒拿管事和侍衛是不在話下的,說不定還能捉住林雍或寧舍我,到時候距離突破雲海十三樓又近了一大步。
但如果他現在特意去找鳳霄,卻先被玉秀發現,那就很危險了。
這一路上他走走停停,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過許多念頭,無非都是自己理智冷酷的聲音,讓他不必去管那姓鳳的,自己先走了再說,以他的病體,在陣內兜兜轉轉找人,彆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隻怕連玉秀的手指頭都未碰到,鳳霄還沒找到,他就已經先倒下了。
姓鳳的這次到底是抽了什麼風,為何會專門折返回去找自己?
崔不去歎了口氣,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吐出的灼熱氣息,抬手摸了摸額頭,連掌心都能感覺到異乎尋常的溫度,他把鳳霄這家夥在心裡翻來覆去罵了幾句,現在已經沒有罵的力氣了。
雙腿沉重得如同綁了千斤巨石,森寒陰風撲麵而來,頓時散儘崔不去吐出的灼熱,還令他打了個寒噤。
他很清楚,這裡便是陣法邊緣了,往前一步便是入陣尋人,如果想隻顧自己逃脫,他應該繞到另外一個方向穿越陣法。
崔不去的腳步僅僅是停留了一瞬,就往前跨出。
……
鳳霄發現自己低估了範耘。
他以為自己聽崔不去說過陣法大概,就能將玉秀牽製在裡麵,但現在形勢變化遠遠超過預料,非但玉秀被困住,連他自己也被困住。
陣法裡原本不該有光,但偶爾卻有火光衝天,或有幽幽螢火星光浮現,若貿然前往,很容易就會中計,鳳霄就著了幾回道,一次差點被混淆神智,另外一次則被玉秀發現,兩人在陣法之中一邊尋找對方的身影,一邊尋找出路,卻又要避免被對方所趁,走走停停,仿佛又回到原地,饒是鳳霄,也覺精疲力儘。
玉秀種下的暗器在體內遊走,屢屢被內力強行壓製,卻又蠢蠢欲動,鳳霄的內力再深厚,也非無窮無儘源源不絕,他既要運功抵抗陣內的寒氣,又要時時防備玉秀,還要留意自己身體裡的那枚銀針,再這樣被困下去,隻有一個後果。
當然,鳳霄知道玉秀現在的處境肯定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在之前的交手中,對方也受了傷,除非能徹底逃離出陣,否則玉秀同樣也會被這個陣法活活耗死。
但鳳霄絕對沒有跟玉秀同歸於儘的打算。
前麵又出現兩條路,由三塊巨石隔開。
這個場景依稀在不久前出現過,鳳霄篤定自己來過這裡,現在很明顯又繞了回來。
他有點無奈。
上次選了左邊的路,於是這次鳳霄選了右邊。
越往前走,森寒之氣愈發濃鬱,迷霧之後,隱隱有光。
有光不意味著出口,更有可能是陷阱,鳳霄心中殊無喜意,反倒放慢了步子。
穿過厚重冰寒的迷霧,他看見了一行人匆匆走來。
為首是解劍府三府主明月,對方也瞧見了鳳霄,他那張憨厚樸實的臉上頓時大喜過望。
“二郎!”
明月帶著人大步流星奔過來。“我可算找著你了,你留下的那些口信語焉不詳,若不是見到崔不去,我還找不到這裡的入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