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仙上門的時候, 鳳霄正在作畫。
心無旁騖, 嘴角一抹笑意,看上去興致不錯。
再怎麼不情願,喬仙也必須先行禮。
“左月衛喬仙,拜見二府主。”
鳳霄頭也未抬,畫筆未停, 從喬仙這個角度, 看不清對方在畫什麼,但鳳霄的笑容通過筆尖悉數傳入書案上的藤紙之中, 陽光暖融, 玉人執筆,即使是不喜歡鳳霄的喬仙,也不能不承認這樣的情景很動人。
但在喬仙眼裡,所有美妙都隨著鳳二開口的那一刻徹底幻滅。
“看來, 崔不去還是不肯親自來。”
喬仙道:“卑職奉尊使之命前來拿早該給左月局的東西,還請二府主願賭服輸。”
鳳霄對她的冷臉視而未見,依舊笑吟吟道:“這是我與崔不去之間的賭約, 他若想要那份名單,就讓他自己來拿,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我都是不認的。還有, ”
停頓片刻,鳳霄擱筆,在堪堪完成的畫作上梭巡片刻, 才抬首看向喬仙。
“崔不去與我平起平坐,那是因為他有這個資格,你口口聲聲自稱卑職,語氣卻半點也不像為人下屬,崔不去帶你出門,難道指望你如此態度,能為他分憂解難嗎?”
迎著喬仙震驚的目光,鳳霄露出一個略帶惡意的微笑。
“你雖然懂易容變聲之法,也略通醫術,但在解劍府裡,你這樣的人並非不可替代,若我送一個給崔不去,你猜他會不會收下?新人又會不會取代你的位置?”
喬仙心頭陡然湧出一股怒氣,她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有必要爭辯,最後隻化為一句冷冷的話語:“恐怕要讓您失望了,宮裡剛剛派出一名隨扈,充任尊使的新侍衛!”
鳳霄訝異道:“那你不就徹底失寵了?”
喬仙:……
看著喬仙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裴驚蟄忍不住問道:“郎君,若下次崔不去親自上門,我們真要將那份名單給出去嗎?”
鳳霄挑眉:“他肯上門服軟,為何不給?”
裴驚蟄抱怨:“但其中不乏各級官員的隱秘弱點,解劍府也是費了不少周折才收集齊全。”
怎麼能說給就給?
鳳霄笑眯眯道:“你不懂崔不去,他肯親自過來,那必定已經做好了付出一定代價,與我交易的準備,你都知道單憑一盤棋就將這份名單交出去太吃虧,這個道理,崔不去會不知道嗎?他壓根就沒指望過我會輕易給,之所以一直沒上門,就是因為他認為左月局暫時沒有什麼東西能讓我心動。”
裴驚蟄越聽越糊塗:“那您是希望他來,還是希望他不來?”
鳳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你去打聽一下,皇後派了誰給他。”
這不是什麼秘密,也不難查,裴驚蟄應聲離去,不多時就又折返回來。
“郎君,是右衛將軍司馬關山海,關家三代從軍,關山海一手問月槍法馳騁沙場,罕有敵手,若無意外,他將來應該會接替右衛將軍,掌管京城右衛,皇後將這樣一個人指派給左月使,可見對其看重。”
鳳霄嗤之以鼻:“戰場上的功夫是萬人敵,長於衝鋒陷陣,卻不一定適合當護衛,關山海一路升遷,順風順水,又是個有真本事的,一定傲氣過人,突然被調去左月局,心裡難免不滿。”
他說罷起身,一邊往外走。
裴驚蟄忙跟上:“您去哪兒?”
鳳霄背著手,優哉遊哉:“去左月局看熱鬨。”
說得好像上隔壁串門,明明解劍府與左月局並不相鄰。
裴驚蟄:“可您剛才還說,要等崔不去服軟。”
鳳霄道:“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皇後不會無的放矢,她派了個關山海,必是最近有什麼新差事需要崔不去出馬,我親自上門,讓崔不去服軟,也是一樣的。”
裴驚蟄心裡嘀咕:這還叫什麼讓對方服軟,明明自己捺不住,主動上門撩撥吧?
他跟崔不去打過幾次交道,不知怎的,雖然崔不去不會武功,可在對方那雙眼睛麵前,他立馬就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哪怕什麼都沒做,也會莫名心虛。
“郎君,您接近崔不去,是因為左月局嗎?”
鳳霄哼笑:“若沒有崔不去,左月局算什麼?”
裴驚蟄不解:“可崔不去又有何特殊之處?”
鳳霄搖著扇子緩步前行,涼涼道:“姓崔的貌不驚人,性情乖戾,吝嗇記仇,嘴巴刻薄,得寸進尺,斤斤計較,城府深沉,一肚子陰謀詭計,多病還不自惜,成日裡四處蹦躂搶功勞,在博陵郡天南山,若非有我,他早死了百八十回綽綽有餘,若說特殊,那可能就是特彆愛找死吧?”
裴驚蟄目瞪口呆,他隻是隨口一問,哪裡知道鳳霄會一下子說了這麼多。
既然對方一無是處,為何鳳二府主還總要沒事找事?
人家安安靜靜,鳳二郎君就非要找人去提醒崔不去,崔不去真派了人來,鳳二又吊足胃口,非要崔不去親自來。
裴驚蟄實在沒法想象這樣兩個人是怎麼在博陵待了那麼長時間,還相安無事的。
一山不容二虎,按理說,要麼鳳霄被氣死,要麼崔不去被打死。
結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裴驚蟄微覺詭異,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多了個關山海,左月局果然熱鬨得很。
左月局眾人,尤其是能留在崔不去身邊的人,無不跟了他許久,得到相當信任。
關山海驟然從天而降,卻什麼都沒有,隻憑皇後親指四個字,就僅次於長孫和宋良辰,壓在眾人頭頂,尤其是喬仙,自然人人注目,私下議論。
喬仙心頭憋悶,忍不住當眾向關山海提出切磋的要求。
殊不知關山海也自覺屈才,嘴上不說,心裡難免不服,便痛快答應了喬仙的要求。
二人左月局的練武場上交手,不少人聞風而去,幾乎將露天練武場圍得水泄不通,連崔不去都被驚動了。
喬仙長於飄逸的劍法,關山海則是大開大合的槍法,兩人無論從武功路數還是生平履曆,幾乎八竿子打不著,卻因左月局而聯係在一起。
兩人心中都存著一股意氣,出手皆未留情,喬仙一身白衣飄然而動,身隨劍舞,幾乎憑虛禦風,唯有眼力不錯的人,才能發現她的足尖偶爾碰觸地麵,饒是如此,喬仙的輕功也已足夠令人驚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