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霄差點以為自己入個定就神魂出竅, 跑進倒夜香的車裡去了。
尤其是當左右兩邊惡臭熏來, 以無形化有形, 將他整個人團團裹住時,鳳霄差點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能整個都如煙似霧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他愛潔的毛病與生俱來, 小時候練功, 長輩讓他靠牆倒立練身形毅力,他為了不讓手與地麵砂石接觸,把壓箱底的絲綢衣服倒騰出來, 墊在手掌下, 差點沒把長輩氣得頭頂冒煙。
試想這樣一位鳳郎君,此時突如其來遭遇這種變故, 心中作何想法?
一個字, 吐。
兩個字, 惡心。
三個字,想殺人。
四個字, 生不如死。
鳳霄寧可讓屠岸清河蕭履玉秀元三思等人同時來圍攻自己, 也不想再在這裡多待片刻, 讓鼻子飽受汙染。
隔壁兩名看守正費力將恭桶放在地上。
他們自己也快被薰吐了, 臉上蒙了兩層衣物,還擋不住那味道直往七竅裡鑽。
幸而這會兒天氣還冷, 若是三伏天時,那才叫人間煉獄。
兩人各自對視一眼,話也不說, 默契極佳轉身就逃之夭夭。
兩名看守一路狂奔,好容易逃到離門近一些的地方,才不約而同將那憋住的一股氣吐出來。
“我說,以那位的身份,這麼乾,你就不怕他出去之後找你算賬嗎?”看守甲摘下麵巾用力喘氣。
“無妨無妨,到那時,你我已經不用待在這鬼地方了!”看守乙嘿嘿一笑。
話音方落,陰惻惻的語調自身後傳來。
“兩位有什麼更好的去處啊?不妨說出來分享一二。”
看守乙身軀一震,慢慢回頭。
一張英俊之極的臉映入視線。
換作平日在街上看見如此人物,看守乙定會頻頻注目多看上好幾眼。
但此刻他卻臉色瞬間慘淡,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鳳……鳳府主!”
刑部大牢每個牢房三重鎖,用的都是朝廷禦用的鎖匠,以精鐵所鑄,即便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被關進來,也是束手無策。
然而這樣的鎖,鳳霄說掙開就掙開了。
看守乙反應極快,撲通一聲跪下。
“鳳府主恕罪,最近大牢裡恭桶有些多,沒地方放,您兩邊的牢房又都空著,正好暫作它用,小人見您在打坐,就沒敢打擾,小人這就去換,馬上去換!”
鳳霄哂笑:“你倒是聰明,不把崔不去供出來,若被我打一頓還可以去他麵前賣慘!”
看守乙訥訥無語。
鳳霄忽而一笑:“這地方老子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既然你們趕我走,那我就如你們的願好了。”
他當真舉步就要走,兩名看守嚇壞了,既不敢動手,也未敢阻攔,隻能苦苦哀求。
“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還請鳳府主憐憫,那些恭桶小人這就去清了,小人再去買些鮮花來,將這裡熏得香香的,務必令您賓至如歸!鳳府主,您可千萬彆走啊!”
兩名看守隻差沒抱住鳳霄的大腿哭了。
“你們想要事後不被問責嗎?”鳳霄問。
看守點頭如搗蒜。
“我教你們一個辦法。”鳳霄勾勾手指。
二人趕緊起身湊去,豎起耳朵,卻冷不防渾身一麻,頓時動彈不得,出聲不得,隻能眼睜睜被鳳霄拎起後領,一邊一個拖向大牢深處。
鳳霄將兩人倆直接扔進兩邊分彆放置恭桶的牢房內,讓他們被點了麻穴躺在恭桶的包圍下,靜靜徜徉兩個時辰的味道。
隻怕等他們恢複自由時,已經被熏到完全失去對香臭的感知了。
鳳霄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出入刑部大牢如閒庭信步。
臨近門口時,他將外裳除去,隨手拽下掛在牆上的獄吏外裳,撇撇嘴,半是嫌棄換上。
姓崔的混蛋很是明白他的軟肋在哪裡,現在鳳霄覺得自己從頭發絲到寒毛都散發著臭味,他已經顧不上現在白天還是黑夜,雲海十三樓是不是在醞釀什麼天大的陰謀了。
對他來說,現在隻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找個地方洗澡。
……
窟合真伸出左手腕。
他的膚色比尋常突厥人白。
來到中原之後,窟合真發現他甚至較之一般中原人也要白。
中原人以白為美,但突厥人並不,所以從小到大,窟合真沒少因為膚色而受到嘲笑奚落甚至欺辱。
他是突厥王子,身份地位卻很微妙。
窟合真右手握刀,將短刀的刀鋒在火上炙烤。
片刻之後,他用這把刀在左手腕上劃了一道。
白皙肌膚上瞬間見紅,血珠爭先恐後冒出,凝聚成溪流,往下滑落。
他定定看著,嘴角微揚,像極了某些以自殘取樂的人。
但實際上,那些血悉數滴落在桌上一個瓦罐內。
罐子通體漆黑,血滴落在裡麵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若將這個巴掌大的瓦罐放在陽光下麵,就會發現裡麵全是蠕動爬行的蟲子。
蟲體細長柔軟,周身卻覆著一層膜,偶爾在光線下泛出一層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