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薇薇心裡早就樂得不得了了,隻麵上依舊掛著一幅小女兒的嬌嗔形態,佯裝嫌棄地用竹簽插起一塊淌著蜜的,色澤金黃的荔枝。小口嚼了,明明好吃,卻偏要低聲輕怨:
“唔…酸死了。”
“這還酸呐?”淩崇震驚道,“這可是他們店裡最甜的吃食了,連蜜用的都是最好的桂花蜜,說是‘蜜中之王’。”
“還是說…”淩崇意識到什麼,嘿嘿樂嗬了起來,粗黑的眉毛朝上一挑道:
“你有喜了?”
“來,讓哥看看讓哥看看。”他雙手比劃著,仿佛淩薇薇的小腹成了什麼至高無上的珍寶,神情之誇張,簡直恨不得下一刻便要附耳去聽:
“懷的男孩,懷的一定是個男孩!要不怎麼吃什麼都覺得酸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淩薇薇也終於被哥哥那小醜一般滑稽的表演逗樂了:
“又開始拿人家開涮了。”
“懷男孩是喜歡吃酸的而已,又不是吃什麼都覺得酸。”
“哥哥笨,竟然連這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淩薇薇說完,兄妹倆一齊笑了起來。淩薇薇還矜持一些,淩崇則完全像個莽夫般笑得地動山搖。
樂嗬完之後,淩崇方道:
“不過妹妹,你認真答我一句:哥哥早就讓你抓緊懷上龍胎,到現在也一年多了,你這肚子,當真就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說起這個,淩薇薇臉上那好不容易哄起來的笑模樣,眨眼間又淡了下去:
“我哪能如那兩個賤人一般好命?說有就有,說生兒子就生兒子?人家的兒子都快能翻跟頭了,我的兒子,卻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呢。”
她微微抬了抬頭,示意桌上那碗喝了一半的藥,撇著嘴沮喪道:
“不是我不聽你的話,我這個妹妹已經夠配合的了。這些勞什子東西,我是一天都沒斷過,喝得我嗓子眼裡都要冒苦水兒了,肚子不照樣沒動靜?”
“怎麼會這樣?”淩崇道,“…可有找宮裡的太醫看過?他們說什麼了沒有?”
“找了,都找過了!從上到下哪個太醫沒來過我這延禧宮?都說我身子瞧不出毛病,耐心等待,遲早會有孕的。”
“可我這都等了一年了,還不夠耐心嗎?遲早,遲早,究竟還要到什麼時候才算得上遲早?要我說,他們分明就是一群無能庸醫!”
淩崇想到了什麼,問:
“那太醫院院判君太醫呢?他不是宮裡醫術最高的太醫麼?可有找他看過?”
淩薇薇不屑道:“他跟榮妃走得很近,八成是榮妃的人,醫術再高,我也是不稀得用的。”
“既然如此…”淩崇道,“那索性哥哥到宮外給你找個郎中好了!”
“妹妹你也彆灰心。要我說,這幫子太醫,表麵上人模狗樣的,可焉知他們不是一群隻知道吃朝廷俸祿的酒囊飯袋?醫書是讀得多,讀得好,讀得妙,可整日呆在宮裡,隻給這麼幾位主子看病,視野豈不是越來越窄?”
“真論醫術,未必能比得上一些個江湖郎中。”
淩薇薇聽了他的話,沮喪的心重又燃起了幾分希望:“…真的?”
“自然是真的!哥哥還能騙你不成?”淩崇一拍胸脯保證道,“你哥我是誰啊,南征北戰,叱吒沙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要幾個醫術高的郎中那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你放心,哥哥我啊,定給你把這天底下最神的神醫找過來!讓你不出三月便懷上龍胎,明年這個時候,你就等著抱上大胖小子罷!”
一席話,哄得淩薇薇是破涕為笑。輕輕依偎著哥哥那盔甲之下的結實臂膀,低聲道:
“我就知道,這世上,也就隻有哥哥對我最好了……”
·
徐敏行走江湖,是西北一帶赫赫有名的婦科聖手。在他的調理下,成功懷上孩子的不孕婦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可偏偏眼前的這位主子娘娘,卻是他見過的所有人中,最為特殊的一位:
她的脈象表麵上看十分正常,隻怕經驗豐富的郎中都會斷定她身體健康,不需要做太多調理便能有孕。
包括徐敏,從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
隻是就在他的手即將要從絹子上脫離開來時,他突然從她的脈中,診出了一絲極其隱晦的異樣。
那異樣是那般得微不足道,仿佛一張碩大繁複的蛛網,萬千根弦中,隻斷了那麼極細極微的一絲。用肉眼看,根本無法察覺其中的端倪。可偏偏就是那麼一絲,讓徐敏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這是…
徐敏自信莫說民間,哪怕是放眼到宮內的太醫院中,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在婦人孕育一科上超得過他:什麼食物不能吃,什麼藥會讓孕婦不易有孕…這些他清楚得像是刻進了腦子裡……可他卻不知道,天底下竟還有這麼一樣的東西,能在如此隱蔽的情況下侵蝕一個人的肌體。用藥之高明,恐怕也就隻有再世華佗,方能診得出來了……
“徐郎中,徐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