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藍格子床單是那個流浪漢的?快離遠點,好臭啊!”
“你們都小心點兒,尿床會傳染的,你們以後誰和楚儘玩,或者離他不到一米遠,誰就會變成天天尿床的尿床精!”
“哎呀!臟死了,好惡心喔,7歲了還尿床!幸虧洋洋第一個發現告訴我們!”
......
王君洋?!
門外大院小孩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淩亂的腳步聲傳進屋裡,似乎聚集了更多的孩子。
“洋洋!你啥時候發現的呀?”
“哎呀,他房門開著,他是不是又尿裡麵了!”
“噫......鍋爐房都臭了!”
像是有人推了誰一下,“啪嘰”拍打的聲音。
門外響起王君洋的大嗓門:“誰推的我?好呀丁一!看我不把你扔到尿床精的屋子裡,讓你也變成尿床精!”
“略略略!你抓不到我,來呀來呀,啊哈哈哈哈......”
聲音忽遠忽近,但可以聽出來,說話的人是丁一。
外頭亂成一團,孩子們吵吵鬨鬨、嘰嘰喳喳一片。
宋喬曦攥緊小拳頭,她是真生氣了。
明明媽媽上午剛洗乾淨的床單,曬在外麵一中午的功夫怎麼就變臟了?
總算想明白,王君洋午飯後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啥意思了。
她聽著外麵以王君洋為首的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用最稚嫩的聲音說著最傷人的話,心裡像斷了線的珠子散落一地,臉頰發燙,身體微微發抖。
彆說了,不要再說了......
宋喬曦看向楚儘,他脊背筆挺坐在書桌前,握住鉛筆的手指尖發白。
他平靜地拉開抽屜,拿出一把綠色鉛筆刀,一下一下快準狠地削鉛筆。
楚儘的額發還沒長長,能清晰看到濃黑的眉毛蹙在一起,眼眸黑得像深淵。
是她沒管好王君洋。
不管怎麼樣,在大院孩子們眼裡,王君洋就是代表“三人幫”,而自己是“三人幫”公認的小頭頭。
轉身跑到門口,眼神掃了一圈聚集在空地旁的孩子們。
孩子們見是宋喬曦從鍋爐房裡衝出來,吵鬨聲一下子停住了。
王君洋和丁一本來笑鬨著“廝打”在一起,兩個人也楞在原地,疑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像是在問“你怎麼在這裡?!”。
宋喬曦的視線在遠離人群的角落停了一下。
靠牆站著一個手拿書本戴眼鏡,齊劉海妹妹頭的小女孩。
丁淼?
是丁一的雙胞胎姐姐,她從不在大院裡和同齡孩子瘋跑,被小孩們說她“高冷”。
今天怎麼也在這裡......
丁淼掃了她一眼,滿臉嚴肅的重新把頭埋進書本裡。
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必須做點什麼。
這種事兒傳出去,楚儘會被整個大院的孩子笑很久。
宋喬曦深吸一口氣,平複一下心情。
鍋爐房門口的空地,響起像珍珠銀盤灑落的童音,一字一句清脆悅耳,“他沒尿床,我可以作證,上午我爸爸媽媽曬床單的時候都是乾乾淨淨的,你們不可以這樣說他,他有名字,叫楚儘。
你們都認識楚儘啊,我們都是一個大院長大的,楚儘之前就住在我家旁邊那棟樓,之前楚叔叔和孫阿姨過年都會給全大院的小朋友準備糖果,你們都不記得了嗎?
楚叔叔是人民警察,是英雄,孫阿姨是很厲害的記者,和我們的爸爸媽媽都是同事,現在叔叔阿姨不在了,難道我們不應該幫他們照顧好楚儘嗎?為什麼要欺負他嘲笑他呢,他又沒做壞事......”
楚儘沒變壞,沒做過壞事,他被親戚拋棄被傷害,還會體貼的幫全家人洗衣服,幫她貼創可貼、包書皮,吃完飯總是去幫爸媽洗碗,知道她腿破了還要背她......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理解他呢?
宋喬曦替他委屈到一個不行。
說到最後,喉嚨像是堵住了,嗓子發乾快要說不出話來。
夏日午後的微風拂過臉龐,她眼角有涼涼的感覺。
大部分孩子都垂下腦袋,臉上掛著愧疚的神色。
有的兩隻小手絞在一起,有的踢著地上的碎石子小聲說“對不起”,還有的抹了把掛在臉頰的金豆豆,抽抽鼻子。
小孩子不是不講道理,每個人心裡都有杆秤。
隻是孩子健忘,一群孩子在一起就習慣性做到合群,楚叔叔和宋阿姨為人和善,在世的時候對大院所有孩子都笑眯眯的。
不管買了什麼好吃的,在大院裡碰到哪個孩子,都會主動分給他們,過年時更是會準備好多很貴的進口糖果,所有上門拜年的孩子都會給一袋。
王君洋無視丁一對他猛使眼色,一把甩開丁一拉著他胳膊的手。
一路小跑到宋喬曦麵前大聲說:“我,我真看到了,就是楚儘尿床了,肯定是你爸媽把床單晾上以後他尿的,就是中午你們午休的時候。”
他眼尾紅紅的,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臉都漲紅了。
這一波操作可把圍觀吃瓜的小朋友們給整懵了。
曦曦看起來那麼真誠,洋洋看起來也很委屈?
這,到底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
等等,曦曦和洋洋是一夥的啊,他們倆加上丁一,是“小三人幫”啊!
這是,起內訌了?
小朋友們一個個麵麵相覷,撓頭咬指甲,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辨彆是非的能力。
宋喬曦的火是騰一下竄到心口,呼吸都急促起來。
本想給王君洋留點麵子,私下裡讓他來給楚儘道歉,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衝過來瞎說一通。
“午飯你在我家吃的,走的時候還問我健力寶和旭日升哪個顏色更黃!”
抬起小手指著王君洋質問他。
王君洋順勢拉住她的手,把人往後拉,小聲說:“曦曦,你彆站在這裡,這是尿床精的家,小心傳染了。我,我請你吃炸串好不好,叫著丁一一起去?火腿腸,血肉模糊不是,骨肉相連,大素雞,年糕,你隨便點!”
氣鼓鼓想甩開他的手,“不要,放開我,你去給楚儘道歉!”宋喬曦抬高了音量使勁掙脫,另一隻手扒住門框想往屋裡退。
王君洋兩隻手死死拉住宋喬曦往外扯,眉毛一橫:“我就不!你乾嘛非要和他玩,他都是尿床精了!”
兩個人拉拉扯扯,誰也沒注意身邊多了個人影。
楚儘是聽到宋喬曦和王君洋的爭執,才把筆放下走到門口。
見王君洋死命把人往外拉,小團子大眼睛裡藏著水汽,臉紅得像顆紅蘋果,她一隻手扒住門框,被扯得整個人都快蹲地上了。
王君洋肆無忌憚拉扯糯團子的樣子,讓蒼白高瘦的男孩胸口一緊。
他對大院裡孩子的惡作劇是不在乎的,這種幼稚的把戲根本懶得和他們計較,隨便他們怎麼說。
單論打架,同齡人不會有人是他的對手,畢竟練了那麼多年跆拳道,但以強欺弱的事楚儘做不出來。
可現在,看宋喬曦嫩白的手腕被王君洋勒出明顯的紅印子,他心中的躁鬱和憤怒升到了頂峰。
一把抓住王君洋的手臂,冷冷地開口:“放手。”
王君洋愣了一下,順著聲音抬頭。
發現楚儘冷臉盯著自己,眉頭沒皺起來,可那雙眸子卻黑得嚇人,瞅一眼就在知道他生氣了。
瞄了一眼圍觀的大院小朋友,王君洋想,這時候自己要是慫了,那也太沒麵子了吧!
絕對不能承認是自己乾的,反正除了丁一,沒人知道是他往楚儘床單上潑的旭日升。
乾脆死鴨子嘴硬,脖子一梗:“我就不!你把手鬆.....啊啊啊!”
宋喬曦在王君洋的慘叫聲中抽回手腕,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右手支撐著身子,咬牙從地上站起來。
她驚訝地看到王君洋像頭憤怒的小老虎撲向楚儘,兩個人在門口的空地上扭打在一起。
“彆打了!”
沒有絲毫猶豫,團子趕忙跑上前拉架,卻被王君洋慌亂中推了一把。
她膝蓋著地,硬生生磕到水泥地上。
痛死了,地上好多碎石子,剛好沒幾天的膝蓋紅了一大片,有的地方開始往外滲血。
“打架了打架了!快去叫大人!”
“‘小三人’幫和楚儘打起來了!”
“宋叔叔!王叔叔!曦曦和洋洋打架了......”
圍觀的小朋友見有人掛了彩,紛紛做鳥獸狀散去,大院裡到處能聽到和“小喇叭”一樣的人工“廣播”。
丁家的平房離鍋爐房很近,王爸爸和宋爸爸聽到小孩的喊聲,默契地把手裡一大把牌反扣在桌上,循聲往鍋爐房趕。
王爸爸出門前,很不放心地扭頭對幾個老哥們喊:“等我回來繼續啊,不許偷看牌!臭小子,看我怎麼收拾他,可惜了老子一手好牌......”
大人們急匆匆趕到現場,先把倆男孩分開。
王爸爸把他們拉到一邊,大致看了看,倆男孩除了有點擦傷都無大礙。
一臉很爹不成鋼地戳戳自己兒子腦門:“王君洋你真行,老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你先動的手!”
“我不是!我沒有!爸爸你彆瞎說!是楚儘先動的手!他還把曦曦推倒了!”
王君洋像隻暴躁小公雞,嗓子都喊劈了,恨不得毛都炸起來。
宋爸爸把閨女摟在懷裡,檢查她膝蓋的傷口,“疼不疼?”
她抿著嘴搖搖頭,忍住眼淚小聲說:“我沒打架......爸爸,不是楚儘推的我。”
已經很努力做個好孩子了,這次真的沒打架,她是去拉架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王君洋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王爸爸揪著王君洋的衣領,一手拉著楚儘走到宋爸爸麵前。
楚儘眼睛通紅,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宋喬曦和王君洋各執一詞,隻是兩個孩子說的話完全是反過來的。
王君洋瞥到躲在牆角,滿臉通紅的丁一。
拿手一指,底氣十足地嚷嚷:“爸爸,宋叔叔,不信你們問丁一,丁一可以給我作證不是我乾的!”
被點名的丁一縮了縮腦袋,躲到丁淼身後不敢出來。
倒是丁淼合上書本,往身後看了眼慫包弟弟,推推眼鏡安靜地走過來。
丁淼聲音細細的,冷靜清晰地說:“叔叔,是王君洋中午的時候往床單上潑的飲料,我在居委會門口的樓梯上看書,把時候看到的,宋喬曦是被王君洋不小心推倒的,不是楚儘推的,宋喬曦沒打架。”
說完,丁淼禮貌地對大人們點點頭,抱著書,頭也不回的往家方向走。
整個大院的大人都知道,丁淼是最乖最安靜的小姑娘,從來不調皮搗蛋,她的話在孩子裡最有公信力。
丁淼這一張口,宋爸爸和王爸爸心裡和明鏡似的,立馬破案了。
丁一追在姐姐屁股後麵,對王君洋比了個“完蛋了”的手勢,匆匆逃離“犯罪”現場。
王君洋快要瘋掉了,氣得直跺腳,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