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儘站在門口, 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米白色毛衣和黑色燈芯絨長褲,一雙桃花眼彎著。
不知是不是剛起床的原因,眸子泛著層霧氣。
他人沒有像平時一樣站的筆挺, 微微依靠在門框, 手插在口袋裡, 整個人看起來軟綿綿的。
“你,起挺早呀......”
宋喬曦兩隻手背在身後, 緩慢地靠往家屬樓方向移動。
“你大清早乾嘛呢?頭發也不紮, 彆告訴我出來晨跑的?”
楚儘聲音懶懶的,帶著點啞, 眼皮像是有點沉, 眼睛並沒有完全睜開似的。
“我昨天晚上吃撐了,早起溜達溜達。”
小糯團真的不會撒謊, 聲音小的和蚊子似的, 偷偷瞄著楚儘的反應,兩條小短腿繼續往家屬樓挪動。
楚儘一眼識破了她的“謊話”,看她鬼鬼祟祟,身後還藏著東西, 肯定是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兒, 也沒多說什麼。
搖搖頭笑笑,非常配合的說:“早上太冷了, 下次出來遛彎的時候多穿點, 帶上帽子。”
宋喬曦如釋重負的點點頭。
艾瑪, 還好沒被楚儘發現!
笨拙地用身體藏著紙卷,轉身往樓棟裡跑。
自從上次忘帶家裡鑰匙被抓包後, 她出門之前都會確認一下拿鑰匙沒有, 低頭看了眼胸口, 鑰匙也在,放心了。
前進家門的時候還不到六點。
咦?
平時爸爸媽媽早上都起挺早的,今天倒是奇怪,到現在這個點兒都沒起。
也不知道他倆昨天晚上乾嘛了?
“不是睡得挺早的嗎?”
宋喬曦自言自語,聳聳肩拿著丁一的畫,回自己小屋忙活去了。
她把那副“小五人幫”的合影,塗上膠棒,貼到做好的卡紙“獎狀”上,雙手舉起來對著粘膠的地方吹氣兒。
美嘖嘖兒地欣賞了老半天,確認完全乾了,才小心翼翼把獎狀卷起來,去衛生間找根帶小草莓的頭繩綁起來。
收拾好書包,洗漱完,換好衣服,這才聽到爸爸媽媽房間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
“宋建國,昨晚上非......”媽媽“嘩啦”一聲打開門,她攏著頭發焦急地走出來,係好睡袍的帶子,視線對上宋喬曦後話鋒一轉,“曦曦,洗漱了嗎?媽媽給你蒸個奶黃包,給楚儘蒸蔬菜包當早飯吃好不好?”
“我都洗漱完了,媽媽,我喜歡吃奶黃包!”
小糯團答應著,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餘光看到媽媽衝進廚房,還不忘念叨她一句,“曦曦啊,以後自己學著紮辮子好不好,要是哪天媽媽和楚儘都不在身邊,你就真披頭散發的去上學啊?”
媽媽進廚房忙活,宋喬曦放下遙控器,電視裡開始播放早間新聞。
她想去廚房幫忙,找點力所能及的活兒。
剛站起來就聽到門口有動靜,媽媽也從廚房探出頭來,“儘儘來了?阿姨燒水呢,包子很快熱好了,再給你倆衝個雞蛋白湯,放點香油,我還蒸了點紅腸。”
“阿姨好。”楚儘禮貌問好,看了宋喬曦一眼,“我幫她紮頭發吧。”
“成,多虧你在,”宋媽媽瞥了一眼滿臉懵,叼著牙刷從衛生間走出來的宋爸爸,對他揮揮手,“宋建國,你也跟著楚儘學學怎麼給曦曦紮辮子,看你們爺倆兒,沒了我和楚儘真啥事兒都辦不成了,要是讓你倆自己在家,我看這個家恨不得癱瘓了。”
“那我就一輩子不離開你們嘛!”
宋喬曦沒變聲,還是甜甜地小奶音,拿頭拱一拱媽媽的腰。
“傻閨女,還真想一輩子賴在家裡啊,那你長大不談戀愛,不嫁人了?不想環遊世界當你的大攝影家了?”
媽媽手上有水,沒像往常那樣摸摸她的頭,拿胳膊肘碰碰她。
糯團子才不管,把臉蹭在媽媽懷裡,“我才不要嫁人,就陪著你們,楚儘也不嫁人,這樣就可以每天給我梳辮子了,而且我可以帶著你們一起去環遊世界哇?”
“楚儘以後要娶媳婦的,不是嫁人,女孩子要嫁人,男孩子是娶媳婦。”媽媽笑著親了下她腦門,對楚儘也笑笑,低頭對閨女說,“所以你要快點學會自己紮辮子,儘儘長大後要是娶媳婦了,就不能給你紮辮子了。”
“為啥?”
宋喬曦眉頭皺了起來,鬆開抱著媽媽腰的手,語氣明顯不開心。
咋還有這個說法?
媽媽邊說邊往廚房走,滿屋子都是鍋裡蒸包子的香味兒,“當然是隻能給他媳婦紮辮子啊,到時候你還要叫儘儘哥哥的媳婦一聲‘嫂子’,好了,快去讓楚儘幫忙把頭發紮起來,馬上吃飯了。”
宋喬曦嘟著嘴,從餐廳拿了個小馬紮搬到客廳,很自覺地在電視機前坐下。
楚儘拿著頭繩和梳子站在她身後,彎著腰替她梳頭。
電視裡播放的是早間新聞,小孩子不愛看這個,可她也沒調台,早起放新聞是爸爸的習慣。
宋爸爸已經洗漱完,去廚房幫媽媽的忙,走過來把電視聲音調大了點兒,順便捏捏她的肉臉蛋,“聽媽媽的話,曦曦六月就九歲了,馬上就是大孩子了,咋還不會自己紮辮子呢,難道要一直粘著儘儘啊,嗯,小粘人精?”
“爸爸......”
扭著腰帶著小脾氣喊了一聲,宋喬曦雙手交叉在胸前。
等爸爸走了,她眼神發散地望著新聞裡穿著西服的主播叔叔,心事重重。
才不要嫁人呢,嫁人就不能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為了守護好爸爸媽媽。
更何況,一開始就答應了原主姐姐,要照顧好爸爸媽媽,讓爸爸媽媽避免原劇情裡所有的晦氣的事情,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就守著爸爸和媽媽,在自己20歲之前,幫他們把所有的劫難都化解掉,之後的日子,一家人就可以平安幸福的在一起了,多美好哇。
可是楚儘,在原書的記憶裡,和自己並沒有太多交集。
他像是屬於這個家,也像是不屬於這個家的,和個編外人員似的,如果楚儘長大了,真的會像媽媽說的那樣,娶了媳婦,就要離開這個家,就不和他們在一起了嗎?
換個思路想,好像他本來就沒有在家裡住過幾天......
而且......
剛才媽媽說到,楚儘長大後要娶媳婦的時候,楚儘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難道,他默認了媽媽的說法?
一下子感受到自己周身,仿佛被巨大的“危機感”所籠罩......
好似下一秒,楚儘就變成了比爸爸還高的英俊男人,手裡牽著一個長得很像“狐狸精”的姐姐。
兩人親昵地站在一起,“狐狸精”像是沒骨頭似的掛在長大後的楚儘身上,對她不懷好意地笑。
而楚儘,招手也對她笑,笑得像個妖孽一樣,“來,曦曦,叫嫂子。”
經過這一番腦補,糯團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特彆慌,小心臟瞬間跳得好快。
兩隻小肉手緊張地絞在一起,連小肚肚裡都像有隻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
“嫁人”和“娶媳婦”,在宋喬曦眼中是一個意思。
意味著要徹底離開這個家,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組成一個新的家庭。
像媽媽離開姥姥姥爺家,嫁給了爸爸那樣,從媽媽從小長大的城市泰城來到齊州市開始新的生活。
爸爸娶了媽媽,也離開了爺爺奶奶的家,不和他們一起住了。
就算經常電話聯係,可真正一年也就見寥寥幾次麵,逢年過節的回去看看老人們,也待不了幾天。
還有,如果楚儘將來像爸爸一樣,也成為爸爸,他有了小寶寶?
是不是也會像爸爸媽媽一樣,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自己的小家和小寶寶身上呢?
她還要叫另一個不認識的人“嫂子”?!
楚儘要為“狐狸精嫂子”梳頭,紮辮子,擦臉,給她朗誦英文,教她彈鋼琴......
一想到這裡,糯團子心頭湧過一陣陌生的情緒,像是委屈,也像是傷心,卻又比單純的委屈和傷心更難過一些。
那種感覺,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爸爸媽媽說她長大後要嫁人離開家,楚儘長大後要娶媳婦離開家。
那不是,都走了?
眨巴眨巴眼,眼眶竟然開始發酸,慢慢濕了......
嘴巴緊緊咬住嘴唇,想使勁兒把眼淚憋回去。
楚儘還在給她梳頭呢,這時候哭鼻子也太丟臉了。
“你想紮雙馬尾,還是丸子頭?”
楚儘聲音溫柔,用梳子把頭發分成兩股,垂到她胸前。
抽抽鼻子,小聲道:“都行......”
“今天外麵挺冷的,給你紮兩個低低的馬尾,靠在耳朵邊的,方便戴帽子?”
楚儘一隻熟練地握著一把柔順的長發,另一隻手從手腕上解開頭繩。
“嗯......”
垂眸點頭,用兩隻手快速揉了一下眼睛,很小的哽咽了一聲,又用咳嗽聲掩蓋住,自以為沒被人發現。
微微低下頭,配合地讓楚儘給她分頭杠,紮兩個辮子。
可腦袋上半天也沒有頭發被拉扯的感覺。
再一抬頭,看到楚儘單膝跪在她麵前,一手撐著膝蓋關切地盯著自己。
“怎麼了?”楚儘神色溫柔地望著宋喬曦,另一隻手輕輕抹去她順著臉頰滾下的一滴淚珠,“哭什麼,扯到頭發弄疼你了?”
“......”
不問還好,一問宋喬曦更委屈了。
這一刻,剛剛媽媽說的“楚儘長大後要娶媳婦,就不能給你紮辮子了......”,爸爸說的“小粘人精,難道要一直粘著儘儘?”,腦補出來笑得花枝爛顫的“狐狸精嫂子”......
一樁樁,一件件,這個大清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堆積在一起。
楚儘要走了,和彆人好了,他要有自己的家了,以後再也不管她了,連辮子都不給紮了......
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又一次湧上心頭,比剛剛更強烈了。
宋喬曦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眼眶的酸脹感更強烈了,胸口的熱氣不受控製的往上浮,從臉頰到耳朵尖兒都熱到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