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的時候, 幫我從五鬥櫃裡拿根棒棒糖,我要葡萄味兒的。”宋喬曦靠在軟乎乎的被子上,指指門口的五鬥櫃, 對楚儘說。
電視劇屏幕上,出現了白胡子的鄧布利多教授和一隻貓, 鄧布利多手上拿著熄燈器熄滅了路燈......
楚儘拿了棒棒糖,合上櫃子門, 聽到宋喬曦說:“你覺不覺得屋裡有點亮?還是電視機屏幕太暗了......”
轉身看了下, 宋喬曦正跪在床上,兩隻手撐在床板上, 皺著眉頭探著身子盯著電視機屏幕,樣子像隻弓著背的小貓咪。
《哈利波特與魔法石》這部電影在電視屏幕上確實偏暗。
正午頭的, 鍋爐房屋裡很亮堂, 明晃晃的光線射進來,確實看不大清楚電視屏幕。
楚儘伸手把窗簾拉上, 拉得嚴嚴實實的, 這樣應該不透光了。
“好點沒?”楚儘走到床邊,遞給宋喬曦棒棒糖。
“唔, 好多了,剛才都看不清楚。”宋喬曦接過棒棒糖, 撕開糖紙, 把糖紙團成球往床旁邊的小垃圾桶一扔。
糖紙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落進垃圾桶。
糖已經塞進嘴裡,酸酸甜甜的葡萄味兒在口腔裡融化開了,宋喬曦舒服地伸個懶腰往後靠,抬眼發現楚儘還站在床邊。
“你上床呀, 杵在那兒乾嘛?”說著, 她拍拍身旁空著的位置。
楚儘在鍋爐房的床是一張一米二乘兩米的單人床, 他習慣了睡硬板床。
宋媽媽卻不放心,覺得床板太硬睡得不舒服,也影響孩子長身體,還是給他床上鋪了好幾層厚厚的褥子,坐上去也是軟乎乎的,不擱人。
床寬是一米二,小少女橫坐在床上還可以把腿伸直,比坐在硬椅子上舒服多了。
他們幾個小夥伴從小就擠在一起,玩累了,頭挨頭靠在一張床上睡覺的時候也有的是。
宋喬曦不覺得和楚儘一起坐在床上,有什麼可尷尬的。
她看楚儘有點猶豫的神情,直接從床上爬起來。
楚儘的床比普通兒童單人床要高不少,宋喬曦跪在床上,發現自己幾乎可以平視楚儘的眼睛。
平視仰視他習慣了,這個角度看他的臉,倒是很稀奇?
宋喬曦雙手摁住楚儘的肩膀,望著他精致到無可挑剔的麵龐,舌頭把棒棒糖抵到腮幫子一邊,歪頭問:“喂,你怎麼了?”
小少女甜甜軟軟的聲音,因為嘴裡含著糖,變得黏黏糊糊的,聽起來像是撒嬌一樣。
楚儘足足愣了幾秒,才被那股撲麵而來,帶著微微熱氣,甜膩膩的葡萄味兒喚醒。
他桃花眼睜大,驚訝於竟然可以平視宋喬曦,從小習慣了看她總要彎腰低頭。
也驚訝於,兩人之間的距離,離得太近了......
近到,似乎隻有一根棒棒糖杆的距離。
能清晰看到宋喬曦根根分明的睫毛,少女呼出帶著甜味兒的鼻息,瓷白的臉頰上像水蜜桃一樣可愛的細微小絨毛,柔嫩的嘴唇,因為吃過糖而潤潤亮亮的。
他甚至在她如水的眸子裡,看到了他自己的倒影。
宋喬曦也在楚儘的眸子裡看到了自己。
她眨眨眼,見他喉嚨上下滾了一下,點點頭,聲音發澀,“我,我喝口水,到床上找你。”
“喔,那你快點哇。”鬆開搭在楚儘肩膀上的手,曦曦手裡握著棒棒糖往後靠,舒服地靠在柔軟的被子上。
喝完水,楚儘邁著長腿跨坐在床上,兩人之間大概離了兩個拳頭的距離,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電影。
《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很長,有兩個多小時。
宋喬曦沒睡午覺,鍋爐房裡暖氣燒得熱,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室內光線昏暗,嘴巴裡含著糖,很快就開始犯瞌睡。
心裡默念著,屋裡這麼暗,我就閉一小會兒眼,不會被發現的......
不知不覺,她頭一歪,往楚儘的方向靠過去,腦袋碰到一個舒服的支撐物。
嘴巴裡是酸酸甜甜葡萄的味道,棒棒糖還剩下一小半糖球,鼻腔裡卻嗅到楚儘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兒。
接著,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宋喬曦醒過來,她發現自己是平躺在床上的,電視裡還放著《哈利波特與魔法石》,電影過半。
“啊......”從床上支撐著身子坐起來,宋喬曦揉揉眼睛,看到書桌旁楚儘的背影,他開著一盞小台燈,刷刷寫著什麼。
“醒了?”楚儘停下筆,扭過頭看她,“屋裡乾,剛才還吃了糖,喝杯水?”
他一提醒,宋喬曦才覺得嗓子確實乾,撓撓腦袋,乖巧地點點頭,“唔。”
少年書桌上有他自己常用的水杯,楚儘自然地拿起杯子,給宋喬曦倒了一杯溫水,看她“噸噸噸”大口喝下。
忽然間,宋喬曦想起來一件事兒,抬抬眼皮問:“我棒棒糖呢?”
“睡著了還含著棒棒糖,那根小棒有點危險,給你扔了。”楚儘淡淡地說,回到書桌前,繼續算題,“你要想吃,櫃子裡還有,自己拿。”
“啊,扔了?還有一半呢......”坐在床邊摸索著穿鞋,在吃方麵從來不浪費的曦曦搖搖頭,“下次你幫我放水杯裡,我起來繼續吃嘛,扔掉還真是浪費。”
聽到宋喬曦說的話,楚儘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少年不自然地掃了一眼書桌旁的小垃圾桶,順手從演草本上撕下兩張紙,團成球扔進垃圾桶。
為的是,掩蓋住垃圾桶裡那根光禿禿的白色小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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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的寒假就這麼過去了,外國語學校開學第一天,下午大課間的時候,宋喬曦就被丁淼在班門口叫了出去。
丁淼手裡提著一隻精致的金色紙袋,她把宋喬曦拉到靠近衛生間的角落。
敞開紙袋,丁淼皺著眉頭問:“曦曦,你看看這是什麼......”
幾乎把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都要塞進紙袋裡,宋喬曦兩隻小手從大大的袋子裡摸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和一張紅色印著小天使,撒了金紛紛的卡片。
“唉,巧克力?”宋喬曦看著巧克力金色的外盒,和上麵印著的幾個英文字母,覺得有點眼熟,“God-iva,應該怎麼念?這個牌子的巧克力,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唔,實話實說,曦曦,”丁淼推推眼鏡,臉頰微微泛紅,“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了,六年紀畢業的時候,也收到過類似的巧克力,也是這個牌子,我查了一下,這個牌子好貴哇......”
“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六年級畢業的時候,也收到過一小盒,不過沒有你這個大。”宋喬曦記起來,六年級畢業,她也收到過小小一盒Godiva的巧克力,楚儘非說巧克力有毒不讓她吃。
丁淼說:“我六年級收到的,和這一盒差不多大,我不知道是誰送的,直接交給老師了......”
“卡片寫的啥,我能看嗎?”宋喬曦瞪大眼睛問丁淼。
“嗯,叫你來就是給你看的。”丁淼點點頭。
打開印著小天使的紅色卡片,宋喬曦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滯了,慌張地抬頭看看丁淼,丁淼也有點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卡片裡麵是用花體英文寫著,“ Happy Valentine's Day.”
還有一行有點歪歪扭扭的中文,“To:丁淼,遲到的情人節禮物,希望你每天都開心。”
沒有署名。
“淼淼,這是有人和你告白哇!”宋喬曦左右看看,發現沒有同學注意她們,才用很小的聲音和丁淼說,“英文寫這麼好看,中文寫這麼爛,不會是顧維吧?不過,話說,情人節是什麼時候?”
“是......好像是元宵節的第二天吧?”平時一直是酷姐兒人設的淼淼這會兒整個人看起來,明顯有點手足無措,“應該不是顧維,我看了他的字,和這個字體是不一樣的,你說我怎麼辦啊,曦曦。”
在情感方麵,並沒有開竅的曦曦,確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隻考慮了一個問題,巧克力有毒沒毒,能不能吃,“這,外麵還有塑封,應該沒毒吧?要是沒毒,就吃掉?”
“我可不敢拿回家,而且巧克力太甜了,我不喜歡吃甜的。你想吃,你拿走吃。”丁淼捏捏眉心,對宋喬曦擺擺手,“你要是不想吃,就和你們班的人分了吧。”
大課間還沒結束,宋喬曦坐在實驗二班自己的座位上,手裡捧著那盒巧克力。
打開後聞著濃鬱的香味,她決定,先和後桌的好朋友邱萌萌分享,“萌萌,你吃巧克力嗎?”
“哇,巧克力!”邱萌萌伸出帶著肉窩窩的小手,拿了一塊心形的牛奶巧克力,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喜滋滋地說,“謝謝曦曦!”
“不客氣。”宋喬曦笑著說。
她身旁的桌椅有動靜,抬眸一看,是自己的同桌趙鑫回來了。
宋喬曦把巧克力盒子推到趙鑫麵前,“趙鑫,吃巧克力。”
趙鑫臉色有點奇怪,抿著嘴一言不發,頓了一會兒才吐出幾個字,“這是......哪裡來的巧克力?”
“是淼淼給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宋喬曦搖搖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她隻給了你巧克力?”趙鑫對宋喬曦說,神色明顯有點緊張。
“嗯,就巧克力啊。”宋喬曦回答他。
小閨蜜的私事,她當然知道要保密,關於那張寫了情人節祝福的卡片,她隻字未提。
宋喬曦記得,淼淼給她巧克力之後,是把那張手掌大的卡片放到大衣口袋裡拿走的。
“沒事,謝謝你,巧克力我不吃,你留著吃吧。”趙鑫像是忽然間送了口氣一樣,輕聲回答她。
同桌的唇角微微上揚,宋喬曦很少見趙鑫笑。
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趙鑫沒吃到香甜的巧克力,那他為啥還這麼高興?
男生的心思,真的好難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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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外國語學校第二學年,開學兩個月後,全齊州市的大中小學就開始陷入緊張的氣氛。
外國語學校把每個班的學生分成六個組,一個組十個人左右,安排一個學生當小組的組長,每天要量兩次體溫。
如果有體溫超過37度的學生,立刻打電話請家長,讓家長帶回家休養,什麼時候體溫正常了再回來上學。
教室裡都是濃濃的醋味兒,傳說中醋能殺菌,每個班都在熬醋。
這幾個十三、四歲,半大的孩子,除了宋喬曦和楚儘會擔心在北京工作的宋爸爸,齊州市據說還沒有人得,而首都北京已經在籌建小湯山醫院了。
剩下的三個孩子,包括全校大部分學生,對“**”這個詞,並沒有太直觀的感受。
要不說都還是半大的孩子,玩心太重,能有機會偷懶、不去上學,那這種機會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句話是單獨說給王君洋同學的。
王君洋小學六年級時,“回光返照”超水平發揮考上外國語普通班這件事兒,或許是他從小打到,在學業上唯一的高光時刻了。
外國語開學以後,這家夥又變成了“網癮少年”,空閒時間就用來打籃球,參與校籃球隊的訓練。
學習?
學習這兩個字兒,沒有出現在王君洋的字典裡。
這小子,從學校公布新規定,“體溫超過37度就強製學生回家”開始,就打起來小算盤。
四月底的一天,齊州的天也暖和起來了。
齊州市裡種了許多柳樹,一夜春風來,柳樹都抽條了,像是掀開了春天的蓋頭,柳條婀娜的身姿隨著溫柔的春風舞蹈。
實驗一班和實驗二班的體育課上,宋喬曦穿著運動服,手裡拿著一瓶喝了兩口的冰紅茶,晃悠著兩條長腿,坐在單杠上和丁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