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儘, 你小叔.....就是楚成柏,他已經被刑拘了,是爺爺當年太固執了, 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楚老爺子說出的每一個字, 都像是一道利劍,一下下刺進了楚儘的心裡。
楚儘穩住呼吸, 繼續翻看著眼前的資料。
當年那場事故的來龍去脈,這一摞文件講得很清楚。
楚成柏通過中間人,間接買通司機想要除掉楚儘的母親。
楚成柏當時已經瘋了,或許, 很早以前就精神不正常, 他把對父親的恨意全部轉移到大哥的妻子孫秋雨身上,整個人魔怔了一樣,認為是她把多年來, 和他相依為命的哥哥“搶”走了。
正月十五那天,楚成柏花了50塊錢,就讓楚儘愛財如命的大舅媽打電話給孫秋雨,說家裡有急事讓孫秋雨來幫忙。
大舅媽連原因都沒問,直接打電話叫人。
湊巧的是,楚成敏為了趕在元宵節晚上帶楚儘去看燈會,和同事調休, 提前下班。
剛到家的楚成敏不放心妻子一個人出門,怕他大舅哥一家人又搞什麼幺蛾子, 就跟著妻子一起出門。
之後,不幸就發生了......
彼時, 楚老爺子因為得知小兒子天天在外麵胡作非為, 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乾正經事兒, 已經慢慢收緊了對楚成柏的資金支持。
最終沒達到目的,也沒撈到任何好處的楚成柏,在變賣了楚儘父母留下的家產、房產後,去國外“瀟灑”了一段時間。
等楚成柏再回到北京,早就忘了齊州還有一個沒人管的侄子。
這麼混蛋的事兒,確實不是人能做出來的。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楚儘讀完材料,合上文件夾。
垂眸沉吟片刻,楚儘抬起頭,冷冷地問楚老爺子:“楚成柏怎麼判?”
楚老爺子望著寒風中挺立的少年,又想到做了喪儘天良壞事兒的小兒子,內心除了心痛,更多的是自責。
緩了半天,百感交集的楚老爺子緩慢都說:“楚成柏和被收買的司機,都犯了故意傷害罪。我谘詢了律師,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根據情節的嚴重性,有可能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
“也就是說,楚成柏和那個司機,可能死不了?”楚儘聽完楚老爺子的話,語氣冷得像臘月裡刮臉的北風,聽得人不寒而栗。
宋喬曦站在楚儘身旁,仰頭看他。
十六歲少年一張精致的麵龐並無過多的表情,他深黑的眸子,透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楚老爺子一時語塞,這個問題,他確實回答不了。
他沒辦法給孫兒一個明確的答複,楚老爺子現在能做的,就是相信法律,相信法律會還給大兒子、兒媳婦公平正義。
把小兒子交給警方後,楚老爺子表態,他不會對這個案件有任何乾預。
如果最終判刑......
就算是判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死刑,那楚老爺子,也隻有接受的份兒。
人老了,失去了一個兒子,再失去另一個,就算是個“惡子”,也終歸是親兒子。
要說能全然坦蕩的接受,也怕是很難做到。
但是楚佑何,已經從理智和情感上都接受了最壞的打算。
“孫少爺,老爺子這裡一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派人查找到二少爺的位置,當下就把他控製起來了,然後報警把人交給警方。”明哲見楚老爺子說不出話來,看樣子似乎覺得自家主人委屈了,忙替楚老爺子解釋幾句。
明哲苦口婆心地接著說:“但是孫少爺,具體量刑結果,老爺子肯定也不清楚,但是老爺子和警方已經表過態,他絕對不會插手二少爺這事,一切結果還是要等開庭和走流程。”
楚儘臉繃得緊緊的,把文件夾放到父母的墓碑前,蹲下身對著墓碑輕聲說:“殺人償命,我也沒什麼過分的要求。還有,麻煩您以後直接叫我名字,不要再叫少爺了。”
楚儘外表表現的格外的平靜。
九年來,他苦苦追求一個答案,而當這個答案拿在手裡了,少年的心中的傷疤依舊不能得到修複。
當下,他甚至在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法律不能公證的製裁楚成柏,那等楚成柏出獄的那天......
“殺人,本來就是要償命,這和欠債還錢一樣天經地義。”宋喬曦的聲音柔柔的,帶著一絲少女嗓音特有的甜美。
她蹲下身,把放在楚儘父母墓碑前的花擺正,輕輕撫摸了一下墓碑上刻印的,楚儘母親年輕美麗的倩影。
“孫阿姨,楚叔叔,你們可以放心了,殺害你們的真凶已經找到了。如果凶手沒有得到應有的製裁,我們會拿起法律的武器繼續上訴,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宋喬曦盯著墓碑上楚叔叔和孫阿姨兩人的照片,認真地說。
楚儘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直著身子站起來,對楚老爺子說:“謝謝您把材料帶過來,這份材料,我可否留下?”
楚老爺子張張嘴,最終隻發出一個“嗯”。
楚儘看楚老爺子一副站不大住的樣子,沉聲說道:“您年紀也大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想和爸爸媽媽待一會。”
宋喬曦抬起頭,目送楚老爺子在明哲的攙扶下,艱難地一節一節下樓梯往墓園的入口處走,老人還時不時回頭看他們。
老爺子腿腳不便,想必從入口走過來,也要比正常人走路花費幾倍的時間和力氣。
她想起來,楚儘剛剛說想和楚叔叔、孫阿姨待一會兒。
小姑娘接著從墓碑前站起來,準備走遠一點,留給他和叔叔、阿姨獨處的時間。
跺跺腳,大冬天的,才蹲了一小會兒,宋喬曦就覺得腿腳發麻,剛蹦躂了兩下,一隻手忽然間被楚儘拉住。
“我沒讓你走......”楚儘說,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
“啊?”宋喬曦眨眨眼睛,“我以為你想一個人和叔叔阿姨說說話。”
楚儘的手溫溫熱熱,包覆住她涼涼的小手。
“我想......和你一起,能陪我一會兒嗎?”少年已經完全變聲,在宋喬曦耳邊聽起來,已經是一個男人磁性的聲音。
“當然可以哇。”宋喬曦大大方方同意,還拍拍他肩膀,做出哥倆好的樣子,“咱倆誰跟誰,我陪你做什麼都行。”
楚儘啞然失笑。
兩個人站在楚儘父母的墓碑前,少年眉眼低垂,許久一言不發。
小少女憋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她的話癆本質,開始玩著少年的手嘀嘀咕咕:“叔叔阿姨,楚儘已經長大了,這些年你們也看到了,我爸爸媽媽把他養得可好了,雖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怎麼愛吃肉,但是也沒妨礙他長大高個不是?
你們知道嗎,他現在已經一米八三了,足足比我高了二十公分!
啊,對了!這次來還想和你們說,今年九月開學,我們要去北京上高中啦,你們放心,我們每年都會回齊州看你們的。
還有哇,楚儘這學期又考試級部第一,比我多考了四十多分,他怎麼這麼聰明哇?
我懷疑,他彆是偷偷吃了什麼聰明藥,背著我吃的,哼,也不給我吃,讓我變得聰明一點兒......”
小少女說到高興的地方,便開始手舞足蹈起來,絮絮叨叨像“唐僧”一樣,嘮叨個不停。
恨不得把這段時間,楚儘的一舉一動都說給長眠在墓碑下的楚叔叔、孫阿姨聽。
說來也怪,本來今天是個沒有太陽的陰天。
可是這一會兒,竟莫名的,層層疊疊的雲朵裂開,灑出來暖烘烘的陽光。
宋喬曦吸吸鼻子,冬天的太陽曬在臉上,是和煦溫柔的,溫柔的像一杯熱熱的香芋奶茶,也像一包剛炒好的板栗。
因為這片刻的陽光,那張一直“叭叭”的小嘴兒總算消停了會兒,宋喬曦仰起臉,望著楚儘白得像紙片人,如雕塑般完美的側顏。
她似乎很難把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和九年前那個滿身傷疤的小可憐聯想在一起。
片刻的安靜後......
楚儘耳邊聽到兩聲如呢喃,如歎息般的聲音。
“叔叔阿姨,楚儘真的長大了呀......”
“叔叔阿姨,我會對楚儘好的,會一輩子對他好......”
他的手被宋喬曦的兩隻小手緊緊的牽住,像兒時沒有任何性彆概念時那樣。
--
二零零五年,齊州市中考在夏日潮濕的暴雨中結束。
“小五人幫”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他們距離分彆,越來越近。
可這個年齡段,十五、六歲半大的孩子,對“分彆”也隻是隱隱約約的傷感。
隻要那一刻沒有真正來臨,這群準高中生們,總有一肚子想要快活的鬼點子。
暑假才放了沒幾天,宋喬曦和丁淼,光是外國語的同學們,就聚了好幾場。
二零零五年的齊州,還沒有幾家綜合型購物中心,可以讓青春期的孩子們一站式吃喝玩樂。
十幾歲的半大的孩子們常去的幾個地方,無非就是熱鬨的泉城路、泉城廣場、剛火熱起來的量販式KTV、人防商場的大頭貼站......
這天,幾個孩子又打著“初中同學吃散夥飯”的名號,出去耍。
幾家家長也由著他們白天出門敞開了玩兒,隻要天黑之前回家吃完飯就行。
畢竟,上了高中學業壓力可就大咯,再也沒有這麼無憂無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