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片刻,她又一次趴在門縫上往裡輕聲說了句:“我把小兔子燈籠留給你,這樣你就不怕黑了。”
宋喬曦小時候最怕黑了,入夜的大院兒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好多地方是暗暗的,總讓她想起福利院做錯事情被罰關的小黑屋。
有一盞小燈籠在手,是滿滿的安全感感。
可當時,她覺得自己是可以克服掉怕黑的恐懼。
因為宋喬曦認為,楚儘比她更需要這盞小兔子燈籠。
“媽媽,這是小兔子燈籠呀?”小家夥抱著趴趴狗,湊上前看她手裡提著的兔子燈籠,驚喜地眨眨眼睛問,“媽媽,我們不用做燈籠了!有現成的燈籠哇,我帶著這隻燈籠去幼兒園好不好?”
宋喬曦的視線從小兔子燈籠上移開,看著女兒懷裡的趴趴狗。
這是嫩黃色的趴趴狗是當年最流行的玩偶,有各種尺寸的,最大的可以當枕頭用。
狗狗毛茸茸的,背上會縫一個小香囊,裡麵放了香香的小珠珠,在九零年代特彆流行。
這是中等尺寸的趴趴狗,是她送給楚儘的八歲生日禮物,宋喬曦當時攢了好幾周的零花錢,在學校門口的精品屋買的這隻趴趴狗。
她以為楚儘不喜歡,早就丟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可箱子裡,除了這隻趴趴狗,還有自己送給楚儘的所有禮物。
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來,有關楚儘的,有關爸爸媽媽的,關於師範附小,有關秋夢姐姐、立冬哥哥,有關“說書先生”孫爺爺,有關“小五人幫”的每個成員
原來楚儘從來沒有把這些東西丟掉,而是偷偷藏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宋喬曦胸口有些發悶,鼻頭發酸,她想起了2011年夏天的婚禮,想起了拆了八年多早已物是人非的齊州大院兒。
“是呢,小熙去幼兒園就拿著這盞燈籠吧?小兔子的是不是很可愛?”宋喬曦把手中的小兔子燈籠遞給瞪大眼睛好奇心很重的女兒。
“小兔子燈籠還會亮嗎,媽媽?”小家夥眼睛亮亮的,接過燈籠,無師自通地按了一下手柄上的開關,表情有些失落地撅起嘴,“怎麼不亮了呀?”
“因為沒裝電池,媽媽給你找兩節電池裝進去就亮了。”宋喬曦一邊說著,一邊翻看箱子裡其他的陳年舊物。
【楚儘同學,在1998-199□□年第一學期中表現優異,被評為‘最可愛的崽’。特發此獎,以資鼓勵!】
【大院兒小五人幫頒發,一九九九年一月十八日】
【楚儘,你長大後,可以,可以不娶媳婦嗎?】
【我希望領導伯伯們明年不要再讓楚儘來了,還有孫叔叔,和高大媽,請你們不要每次都把楚儘爸爸媽媽去世的事情拿出來說一遍。】
“那我們快下樓找電池吧?”小楚熙高興壞了,趴趴狗她好喜歡,小兔子燈籠她也好喜歡,一手拎著燈籠一手抱著趴趴狗開心地跳起來,“爸爸今天什麼時候回來呀,昨天媽媽說,爸爸今天出差回來。”
“快了,爸爸晚上回家吃晚飯。”宋喬曦從兜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剛才手機振動,是楚儘發來的一條微信。
【曦曦,在車庫了,想你。】
楚儘這麼多年一直有一個習慣,每次從外地出差回來,打上飛機的那一刻起,有空就會給她彙報路上的行程。
在飛機上了,下飛機了,司機接到了,過長安街了,進車庫了
樓下傳來清脆的門鈴聲。
應該是方嬸急促的腳步聲,“來啦,是小儘回來了?今天張姨做了糖醋裡脊和油燜大蝦,都是跟你丈母娘學的,你來嘗嘗正宗不正宗?”
“方嬸,這要曦曦來嘗,她嘴巴最刁了。”楚儘聲音帶著笑,“不過這些高油的少讓她吃,還是要控製好血糖。”
“放心,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們都盯著呢,甜品也不敢讓她多吃,曦曦天天和我們抱怨,你再不回來我們都管不住她了。”方嬸說。
“爸爸到家了?我要給爸爸看小兔子燈籠!爸爸!小熙在這裡!”小楚熙聽到樓下的聲音,拎著燈籠,像顆小炮彈似的往儲藏室外衝。
宋喬曦笑著把箱子合上,扶著腰從地上站起來。
忽然間,“吧嗒吧嗒”的小腳步聲又從遠到近穿過來,女兒又折返回來了。
小家夥喘著粗氣兒,在儲藏室門口緩了一下。
接著,小楚熙小心地走到宋喬曦身邊,像個小大人似仰頭對她說:“媽媽,你肚肚裡有弟弟,不可以像我一樣跑這麼快,要慢慢的走。還有,下樓梯的時候要扶好樓梯扶手,知道嗎?”
“噗,知道了,我的小管家婆。”宋喬曦一手揉揉女兒一頭小卷毛的絨毛腦袋,一隻手摸摸肚子,四個月的孕肚已經顯懷了。
現在她正處於最幸福的孕中期,可能平時有運動的好習慣,這次二胎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工作和出差都正常進行中。
不過在家裡,從女兒到老公,再到身邊的所有人親朋好友,又一次把她像對待大熊貓似的,無時不刻對她進行“特殊”關照。
尤其是小楚熙,小家夥格外期待小寶寶的到來,並且執拗地認為,媽媽肚子裡的寶寶肯定是弟弟。
“你怎麼這麼確定是弟弟?”宋喬曦問女兒。
“我就是知道,因為我有魔法呀!”小楚熙對她做了一個k,隔著衣服親了一下宋喬曦的肚皮,小聲說,“弟弟要快點長大呀,姐姐在等你哦。”
說完,小家夥又像一陣小旋風似的衝下樓。
宋喬曦聽了女兒的話,放慢腳步走到樓梯口,手扶樓梯把手慢慢往樓下走。
老公已經脫掉西裝外套,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剛洗完手,笑著對女兒伸開手臂,一把抱起奔跑著衝向他的小團子,把女兒舉高高後摟在懷裡親親她的小臉蛋。
小楚熙咯咯笑著,一邊躲閃一邊把手裡的燈籠舉到楚儘麵前,小奶音甜甜的說:“爸爸,爸爸你快看,我的小兔子燈籠好不好看?”
楚儘抬頭看向站在樓梯口的宋喬曦,神色帶了一點詫異,隨即回給她一個淺淺的笑。
1997年的楚儘是孤獨的,是寂寞的,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隻想獨自在黑暗中舔舐傷口。
2019年的楚儘,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