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熒惑(四)(1 / 2)

《救贖反派夫君失敗後》全本免費閱讀

雨滴砸在轎頂,滾落凝聚,墜進寒冷肅殺的宮道。

喜轎中,方怡嫁衣厚重,背後悶出了一層薄汗,僵硬的布料貼著背心,周身氤氳的潮氣滲進去,無孔不入。

朝堂艱險,清高者自難,同流者沉浮,墮汙者無掛礙。

無論何人,官袍加身,都不可能做到至清之水,必然是小依附於大,弱依附於強。

方家的依附,是李貴妃背後的李氏,李氏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方家流放邊關,三代不能回京,這已是聖上仁慈,法外開恩了。

她能安然在長安城待下去,依仗著的是三皇子妃的名,算是半個皇家的人,不必隨母家枷鎖加身,依然身著華服,頭戴寶飾,坐上了這頂鑲著金頂的轎子。

方怡放下手裡的團扇,水蔥似的指甲劃過扇麵,勾住精美無雙的繡線。

撕裂,拉斷,指甲斷了,嫩肉翻出,血珠滲出,把繡線染成扇麵一樣的大紅。

“三皇妃?”喜轎外的嬤嬤喊了一聲。

“嗯。”方怡輕應,聲音比雨聲更微弱,她看著自己斷掉的指甲,淩亂地在扇麵上。

喜轎外的嬤嬤鬆了口氣,喚這一句,是怕三皇子妃在轎子裡尋短見。

若說到時候把人送到掖庭去,三殿下把喜轎掀開,看見的是一具屍身,他們這些人無疑是要死的。

“三殿下受了李氏那罪人的挑唆,眼下聖上罰三殿下進了掖庭,三皇妃剛進門就要跟著進去,連個婚儀都無,但三皇妃不用憂思,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情,聖上氣幾日便罷了,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太久。”

嬤嬤見方怡這孩子可憐,剛抄了家就要趕著成婚,喜轎還是直接送到掖庭去的,於心不忍,多寬慰了幾句。

方怡沒有應聲。

這幾日,哭得眼睛都澀了,心裡再難過,眼裡都滲不出一滴淚來,後來,心也跟著澀了,喜轎停在家門前,她雙眼失焦,差點沒認清那座金頂。

穿嫁衣,上喜轎,宮裡來的嬤嬤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像是被人驅趕著的死屍。

眼前的一切都在雨聲中銷聲匿跡,仿佛離她很遠很遠,她睜著眼長著耳,卻看不見聽不到。

血濃於水,怎麼可能呢。

父親能為了自己的前程,為了妹妹們能嫁給真心相待的人,把她送給了皇族。

父親眼裡,她不是自己的孩子,不過是交易的物件。

最是無情帝王家,方家這樣的尋常人家尚是如此,皇家怎麼可能擺脫既定的命和運。

李貴妃獨占恩寵數年,聖上還不是隻用了一條白綾了事,幾十年的情誼和相伴,終歸比不過風雨裡不曾動搖的太極宮大寶。

三皇子何邈,生於李貴妃腹中,喚聖上一句父親,便不能免俗,他的命,從來是壓在沉甸甸的金頂之下的。

方怡喘了口氣,這幾日不知為何,她常常會不知不覺緊閉口鼻,斷絕呼吸,腦海陷入無儘的蒼白和茫然,險些自己憋死自己的時候,嘴拚命張開,急促吸進一大口涼氣。

郎中說,她是鬱結於心,肝火擠壓引而不發,數日下來得了癔症。

方怡不在意,橫豎何邈也是個瘋子。

在江南郡豢養私兵,黨同伐異,貪墨軍餉,欺壓民女,這哪一條不是死罪,哪一條不是瘋子才能乾出的喪良心的禍事。

掖庭,本就是個關瘋子的地方。

越瘋越能活得長久,得癔症有什麼不好,至少還能活下去。

方怡把斷裂的指甲掃下扇麵,捏著扇柄,重新舉起了那把被自己抓爛的團扇,擋住了自己的麵容。

雨滴繼續打在棚頂,送親的嬤嬤太監踩過積水,耳邊的首飾搖晃作響,聲音雜亂而保持著默契的節奏,霎時灌入耳中,無孔不入。

方怡攥著團扇,呼吸逐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