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真臟(2 / 2)

仿佛方才的僭越完全是出於君子之心,無半分不該有的遐想。

“殿下的衣裙被我弄臟了,改日我還殿下一件新的。”

“不必了。”楚照槿拍了拍身上的血跡並不在意,“本宮衣裙多得穿不過來,不差這一件的,顧使君快快好起來,性命無虞身體康健,便當做對我這條衣裙的補償了。”

顧衍摩挲指尖,還殘存著她的溫度。

不僅是張會騙人的嘴,還是張會哄人的嘴。

“殿下很怕我會死啊。”顧衍問。

楚照槿給他倒的是驛站裡的陳茶,平日裡他不會讓這樣的茶湯玷汙自己的口舌。

顧衍一飲而儘,茶湯的苦澀將口中的血腥氣壓下去,“是為了蕭國?怕我死在此處大鄞會對蕭國起兵?”

楚照槿轉念一想,顧衍將這樣的話挑明,是否能說明她的和親的確起效,至少此刻若無旁的事端,大鄞不會輕舉妄動,蕭國是安全的。

楚照槿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個笑來:“顧使君方才說自己的血臟,如今又覺得本宮照顧你,怕你死是為了蕭國。顧使君為何要如此自輕自賤呢?至少對於本宮來說,顧使君是恩人,所以本宮來照顧你,不想讓你死。這樣的話,本宮先前已經說過了,顧使君不妨信信?”

“好。”顧衍抬眼看她,“殿下的話,我信。”

秋風更甚,裹挾著潮濕粘膩的氣息席卷而來,吹滅了暗室燭火。

失去邊際的黑暗中,楚照槿的聲音傳入顧衍耳中:“燭火怎麼滅了。”

她張開雙臂摸索著慢慢移過去,黑暗裡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徑直倒在他起伏的胸膛上,闖入那一片堅實之地。

指尖所劃過的,是他的滾動的喉結。

楚照槿尷尬中狼狽起身:“不好意思啊。”

指尖所觸傳來一絲莫名的寒涼,楚照槿這才發覺,顧衍剛剛褪去高熱,身體轉而是異樣的涼。

她離開顧衍的懷中,黑暗中突如其來的力道輕顫著攥住了她的手腕。

仿若落水之人拚命求生,於心灰意冷萬般絕望之際,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得以再見天光以求喘息。

“顧使君可是有哪裡不舒服嗎?”楚照槿沒有將手抽出來。

顧衍摸索到火折子遞給她:“點燈。”

幾乎是一句嚴肅的命令。

燭火再次亮起,一燈如豆。

顧衍早將她的手腕鬆開了。

他竟然怕黑。

人是肉體凡胎,有懼怕之物乃是常事,並無男女貴賤之彆,楚照槿無心戳破。

顧衍攤開手,聲線恢複了平靜,蘊藏著些示弱的意味:“這處傷口,是我搶過刺客匕首是傷到的,張醫正許是沒有瞧見。”

楚照槿用指尖取了些藥膏:“本宮來替使君上藥吧。”

還好,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片刻的失態,那是他的軟肋。

小娘子輕柔的指尖在顧衍的傷口上打圈,她檀口微張,輕輕吹氣來撫平他傷口處的疼痛。

顧衍低頭就能看到她毛茸茸的發頂,順著她麵部柔和的輪廓向下,視線無意掃過頸口。

窗外雨聲大作,空氣的濕潤如同鑽入他心裡,更有幾分要讓他沉淪其中的架勢。

黑暗之中,他周身極冷時,送入他懷中的溫暖好似要將他包裹住,又急急離開,令他再次墜落不安和孤獨。

楚照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