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藥沒去管她二人的眉眼官司,隻湊去門縫處細細觀瞧。
掃紅軒中,那綠衫美人雖衣裙散亂,金釵都掛在耳邊,瞧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然手勁卻著實不小。
但見她奮力扯下對方一把長發,哭得如梨花帶雨“吳美人有話好好講,何苦欺我來哉”
一口溫溫軟軟的吳儂軟語,恰是江南況味。
那吳美人冷不防被偷襲,直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反手一爪子便撓了過去,一麵破口大罵“姓梁的,你這不要臉的賤貨行子,黑了心腸的下作娼婦”
這一開口,卻是一口標準的玉京城土罵,恰是爽利脆嫩,像大夏天吃了一口水蘿卜。
顧紅藥眉頭跳了跳。
她終於想起來了。
那綠衣美人梁嫣,三年後便會晉位康嬪,頗為風光了一陣子,在建昭末年的大齊後宮,也算是個人物。
至於那位吳美人,紅藥卻無甚印象。
便在她思忖間,吳美人一隻利爪已然直奔梁嫣麵門,梁嫣驚呼一聲,動作卻分毫不慢,飛快扭臉的同時,伸臂用力一格。
“唰”,她手背上立時刮出明晃晃五道血印子。
“儂作啥啦”梁嫣口中迸出幾乎變音的斥罵,越發不要命地將兩手亂舞,也不知怎麼一來,“嗤”地一聲,竟將吳美人的衣裳給扯開了。
刹時間,薄透的春衫往旁散去,露出了裡頭鮮豔的雙繡芙蓉小衣,並大片雪白的肌膚。
吳美人兩番著了道兒,眼睛都紅了,大吼一聲“我跟你拚了”便撲了上去,二人頓時扭作一團,直弄得灰塵飛揚,也不知誰的繡鞋“咻”地飛過門檻,掉在地上滾了幾滾,那鞋上精致的白牡丹繡花,頓時變得灰頭土臉地。
見此情形,饒是紅衣素來自恃鎮定,亦不免矯舌不下,紅藥更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來,張開嘴半天合不攏。
唯有紅棉,見怪不怪。
紅衣與紅藥此前於外皇城當差,皆是頭一回來金海橋,自不曾見過這等場麵。而紅棉卻是一直在這一片兒打轉,見多識廣,對這種主子打架之事已是習以為常。
說起來,大齊後宮規矩雖嚴,卻也有那麼一兩個“法外之地”,金海橋便是其一,而以金海橋為中心的方圓數裡,更有一個響亮的綽號,叫做“三不管”。
這卻是因為,此地雖就在玉帶河左近,借了內苑禦園的那麼一點水意,然卻遠離東、西六宮這等煊赫之處,幾乎便在後宮最邊緣的地帶,乃是實打實的一座冷灶。
此外,住在這裡的嬪妃,亦皆是些位份較低的,或才進宮不久的新人,規矩上頭或是鬆泛、或是不熟,總歸有些欠缺。
更有一樣要緊處,便是在那金海橋的西首最北麵,有一座內安樂堂。
彼處之不詳,大齊後宮無人不曉、無人不曉,其陰森冷僻,常被積年宮人拿來嚇唬新來之人,實是闔宮避之唯恐不及之處。故那尚宮局、宮正司的人雖也常來這一帶巡視,卻是來得快、走得疾,生怕染上晦氣。
除以上三點外,還有一個原因,則與朝堂有關。
先帝登基最初,朝中外戚橫行、政局混亂,先帝頗花費了幾年功夫,方將這股勢頭壓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