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紅柳與紅衣各得其所,相安無事;其次,紅藥本就毫無根基,縱使得了這機緣,怕也守不住,倒不如早早抽身退步,還能得個安穩;再次,劉喜蓮刻薄成性,紅柳素來厭她,如今她吃了大虧,紅柳自是趁願。
“紅衣那裡,還要煩請羅姑姑再幫我看著些。”片刻後,紅柳抬起頭,鄭重其事地道。
羅喜翠自是滿口應下“這你放心,我會留意著的,後兒就到日子了,且又才出了那麼大個漏子,主子正惱著呢,我要是她,肯定先把尾巴夾起來再說。”
紅柳點了點頭,麵上卻無一絲笑容“話雖如此,到底不得不防,萬一她再生彆事,一時半刻的又如何找補得回來少不得請姑姑替我多盯著她些,最好多給她找些差事做,讓她沒空理會旁的。”
“放心吧,都在我身上,管教她忙得腳不點地、沾枕就著。”羅喜翠拍著胸脯打包票,心下卻另起主意。
鄧壽容不肯動紅衣,說不得這紅衣也不簡單,這卻也好,恰好夠她兩頭吃,多撈些好處,何樂而不為
微垂著首,羅喜翠目中儘是算計。
紅柳淡淡掃她一眼,不動聲色。
她能猜出羅喜翠在想什麼。
不過井底蛙罷了,隻知眼前方寸得失,渾不覺外麵早已天翻地覆,竟還以為這是長長久久之計呢,殊不知,此一去,紅柳與紅衣,便再也不會回到冷香閣了。
她們自有她們的去處。
屋中安靜下來,燭火幽微,將兩張各懷心思的臉,映得忽明忽滅。
春雨潺潺,全不識人間悲喜,兀自輕拂楊柳、漫掃落英,淅淅瀝瀝,點滴到天明。
這場雨直下了兩日,到得四月初一,天光放晴,滿世界春色耀目,東風浩蕩、散去閒雲,天空宛若一塊巨大的翡翠,剔透而又明淨。
當紅藥端著劉喜蓮故意遲送出來的貢桶,迎著朝陽,歡歡喜喜走向大淨房時,張婕妤一行,已然抵達了東六宮外南北長街的東首,再往前便是蹈和門,而過得此門,便是仁壽宮了。
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履,張婕妤麵含淺笑,款款而行。
然而,尚未踏上那漢白玉石階,迎頭忽一陣香風襲來,桂花頭油、膏子、芙蓉花露、茉莉香粉
也不知混了多少種的香氣,直醺得那東風也粘稠不堪,兜住人的頭臉,一呼一吸間,儘是龐雜而又古怪的香味。
紅衣不曾防備,險些便被這香氣給掀了個跟頭,鼻端更是一陣作癢,她咬緊牙關,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個噴嚏給忍住。
紅柳卻是早得人知會,行至此處時,便始終微微垂首,讓過了這陣風頭,又將呼吸放得極淺,並不曾著了道兒去。
張婕妤也被熏得夠嗆。
她將帕子掩住口鼻,引頸顧盼,卻見前頭不遠處,幾個裙帶飄拂、珠環翠繞的身影,正自轉過宮門後的大影壁。
“是鹹福宮並永寧宮的幾位娘娘。”錢壽芳適時輕語。
鹹福、永寧二宮,住著和嬪、僖嬪、良嬪並三位昭儀,論位份,個個都壓了張婕妤好幾個頭。
張婕妤輕輕“唔”了一聲,眼見得那幾人閃進影壁,方才“嗤”地一笑,輕聲道“這味兒大的,三裡地外都能聞見,有那不知道的,還當宮裡開了香粉胭脂鋪子呢。”
說著,將衣袖拂了拂,又是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