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後攬鏡自照,便見臉上的香粉都掉光了,油光倒是冒出一層來,尤其是鼻頭,布滿了亮晶晶的油汗。
見紅菱似仍未起,紅藥便忙又悄悄捧起靶鏡、開了妝匣,欲再撲上些粉。
“刷”,裡間竹簾忽於此時一挑,紅菱走了出來。
紅藥登時慌了神,捏著粉撲子發呆,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倒也想學著從前的樣兒,打個招呼。
隻是,這臨時刻見的,她居然想不起從前是如何的,浮現於腦海的,儘是昨晚情景。
“紅藥姐姐早。”紅菱根本就不曾在意到她的異常,笑著招呼了一聲,清秀的臉上,掛著慣常的淺笑。
紅藥全身都是僵的,硬著頭皮回了她一笑:“紅菱妹妹早。”
紅菱以手掩唇,打了個秀氣的哈欠,隨口說道:“今兒起得遲了,姐姐倒是好早呢。”
紅藥捏著粉撲子的手都攥疼了,麵上神情卻不敢有一絲變化,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笑道:“是……是啊,這幾日要清理庫房,事情多,就早起了些。”
說這話時,她的雙眸始終不離鏡子,細細打量著鏡中紅菱的神態。
紅菱仍是從前的模樣,笑容和善而溫柔,既不曾添一分、亦不曾減一分,聞言亦隻隨意點了點頭,便提步向外走,一麵笑道:“我可得快著些,再遲些,早飯都沒了。”
說話間,她已然信手推開屋門,青色的裙裾在門檻上輕輕一拂,已是人去語消。
紅藥心頭大鬆,“啪”地一聲,粉撲子掉在了膝上,香粉灑了一裙子。
怔坐了片刻,她方才緩過神來,慢慢拾起粉撲、撣淨裙擺,又捧著鏡子將粉補勻了,腦中還在回想方才的情形。
紅菱的神態、語氣與動作,皆極自然,與往常並無不同,不大像是發現了什麼的樣子。
至少表麵看來,她應該並不知曉昨晚紅藥去過裡屋。
心下琢磨著,紅藥將一應用物收歸原處,疾跳的心亦漸趨平緩。
這個瞬間,她無比真切地希望著,紅菱什麼都沒發現。
依照前世軌跡,明年三、四月間,紅菱將會狠狠算計紅藥一番,而經此算計,紅菱更進一步,去到了貴主身邊服侍,紅藥則會被發配去司苑處種植花草,二人就此各奔東西,再也不曾謀麵。
再往後……
紅藥心底涼了涼,抬起頭,悵悵望向窗外。
小軒窗前,芍藥正自迎風招搖,葉尖上還凝著晶瑩的晨露。
她的神情變得惘然起來。
再往後,這大齊的後宮裡,便沒有了紅菱這麼個人,而所謂的登高飛遠,亦不過黃粱一夢罷了。
歎了一聲,紅藥收回視線,麵上的悵然轉作憂愁。
她終究還是莽撞了。
分明早便下了決心,一切皆要按前世的來,可昨晚卻不曾忍住,去了她不該去的地方。
但願這一次小小的變動,不至影響大局罷。
紅藥輕輕呼出一口氣,偏頭望去桌前銅漏,卻見已然將至卯正。
她唬了一跳。
這思來想去間,時辰已然不早,再遲些,就趕不上當差了。
她忙忙起身往外走,才出屋門,迎麵便見紅菱跨進院中,顯是已經吃過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