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她與紅袖無甚交情,後又因種種緣故,幾乎斷了往來,遂也隻是粗知其為人罷了,並不識其深淺。
此際,見紅袖於笑談之間,便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給扭了過來,紅藥竟覺出了一絲恐懼。
沒來由地,她想起了前世算計過她的那些大宮女、大太監。
相較於紅菱,紅袖這種看似無害,實則深不可測之人,才更令人害怕。
心頭一片凜然,紅藥的麵上卻含著最甜美的笑意,道:“姐姐真真會說笑話,難怪大家都說姐姐風趣呢,果然是這樣的。”
說話間,已是“咯咯”笑出了聲,似是被紅袖的言語給逗得不行。
見她言笑晏晏,一派天真爛漫,紅袖心頭卻是鬆了鬆,麵上亦擎出笑來,又故作微嗔:“好啊,原來你們在背後竟是這般編排我的。”
紅藥聞言,愈發笑不可抑,紅袖有心與她交好,便順著她說笑了起來,話雖不少,卻句句妥貼、字字閒話,絕不再涉其他。
紅藥自是樂得借坡下驢,二人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便相攜著下了橋。
那一刻,她們都不曾發現,在一株合抱的大柳樹背後,正探出半張臉來。
那是紅菱。
她一臉幽怨地盯她們的背影,搭在樹上的手指,用力地一下、一下摳著樹皮。
若有人經過此處,便會發覺,她與紅藥的麵色,竟是驚人地相似。
同樣蒼白的臉,同樣發黑的眼圈,便連那鬱結的神情,亦如出一轍。
紅藥夜夜驚夢,而紅菱亦是晚晚不得成眠,究其原因,全在紅藥身上。
原本紅菱還打算著,趁近來無須晚上出門,恰好可以養足精神,等立秋之後再作打算。
可誰想,雖然手頭少了一樁大事,可她本就不大好的睡眠,卻反倒越發糟糕起來,真叫她哭都沒處哭去。
幽幽地歎了口氣,紅菱手指一用力,竟摳下一整塊樹皮來。
她從不知曉,紅藥居然會夢遊!
二人同屋了這樣久,直到十餘日前,她才發覺了這件事。
若是這夢遊十分嚴重,竟至於離床出屋,則紅菱倒也能將事情捅上去,換個同屋之人,甚或乾脆就把紅藥擠出尚寢局。
可偏偏地,紅藥這所謂的夢遊,也不過是從床上坐起來,再睡下去罷了,動靜並不算太大。
而即便如此,紅菱亦深受其擾,精神也大不如前。
再摳下來兩塊樹皮,紅菱目中的幽怨,漸漸轉作疲憊。
六月初九。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晚,她趁夜歸來,正要去紅藥床前探視,猛可裡那帳中直挺挺坐起個人,直嚇得她當即癱軟在地,三魂七魄都移了位,險些不曾被嚇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