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監比紅藥嚇得更甚,白著臉連退數步,麵上滿是驚恐,五官都快變形了。
一時間,橋上橋下,唯聞河水流淌之聲,兩個人皆是直愣愣地看著對方,各自驚疑不定。
好一會兒後,還是紅藥當先打破了沉默。
“啊喲,這忽然間的,可嚇了我一跳呢。”她拍著心口輕笑道,似是心有餘悸,舉手投足間,純然一個嚇壞了的小姑娘。
那小太監聞言,又怔了數息,方終是醒轉過來,再不敢看紅藥,低頭躬腰道“是……是我的不是,驚了這位姐姐。”
很低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兒裡硬憋出來的,被橋下水聲一激,越發模糊不清。
紅藥藏在袖中的手不停地顫抖著,麵色卻是如常,甚而還有幾分心不在焉,擺手笑道“罷了,原是我沒瞧見,並不與你相乾。”
那小太監仍舊低著頭,囁嚅著說了句什麼,也不知是不是道歉,紅藥既不曾聽清,亦不去追問。
這一刹兒,她的心管自亂跳著,好似即將蹦出嗓子眼兒,腦袋也一陣陣地發著暈,全部的力氣都用在維持麵上神情的自然,根本開不得口。
見她沉默著不說話,那小監約莫以為她惱了,又用很低的聲音道“姐姐恕罪。”
這一回,他的聲音比方才大了些,紅藥倒是聽清了。
她僵著脊背笑了笑,仍舊不敢出聲說話。
好在那小監始終半低著頭,似是嚇得傻了,倒也不曾發現她的異樣。
深深地吐納了幾息後,紅藥終是凝下了心神,方強笑道“我還得回去辦差呢,先走了啊。”
語聲未了,她已然轉過身,也不管那小監看見與否,朝後搖了搖帕子,人已經走下橋去。
直到她行得遠了,那小太監方才抬起頭,乏善可陳的臉上,仍舊餘著幾分驚懼之色。
紅藥卻是根本不敢往回看,這一路腳步不停,急匆匆轉出柳林、彎過短街,直待行至無人的巷弄時,她方才扶著牆停下腳步,撐在牆臂上的手簌簌而顫,心跳有如擂鼓。
那小太監她認識。
陳長生!
這小監,居然是陳長生?!
七年後,元光帝身邊最得用的四大太監之一,人送外號“陳閻羅”、死在他手上的宮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的陳長生,居然出現在了煙波橋?!
兩輩子加起來,紅藥也不曾在如此近的地方,見過能說能動的陳長生。
這又是一樁前世不曾有的事
念及此,紅藥不免心驚肉跳,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的元光末年,鴻嘉帝登基前半個月的一個深夜,這位大名鼎鼎、宮人談之而色變的陳長生,吊死在了石墨山的柳樹下。
紅藥顫抖著閉上了眼。
那一刻,那張雙目暴突、舌頭伸長、嘴唇烏紫的死人臉,在她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她忍不住彎腰乾嘔起來。
她如何忘得了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