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間臥房,奇怪的是,那臥房中的一應陳設,竟與地下那間精美的石舍完全相同。
此刻,一名年輕男子正坐在案前看書,身材挺拔、形貌斯文,竟與湯九郎像了九分。
目注那年輕人,湯正德的臉上,浮起一個淡笑。
事發之後,他唯一來得及做下的安排,便是此事。
“他會代替你去死。”他淡然地開了口,看向那年輕人的視線仿似在看一具屍首。
湯九郎亦定定望住那人,開口時,語氣與湯正德同樣地平淡“是,祖父。孫兒會在此處藏到金執衛撤走,再去搬救兵。”
“什麼救兵?”湯正德忽然回頭,被水晶映亮的眼睛裡,似丸著兩塊堅冰。
這突如其來的反問,令湯九郎平靜的臉上,生出了幾許裂痕。
他愕然地回望著他的祖父,雙眸張大了一些“祖父不是要孫兒留下命去搬救兵?”
“自然不是。”湯正德道。
說話時,麵上有著難掩的失望。
湯九郎神情一窒,隨後又轉為不解。
“原來你還是沒想透。”湯正德道,閉了閉眼。
那一刹,他的眉眼間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悲涼。
然而很快地,他便又張眸,眸光寒瑟“想要我湯家當替罪羊,無妨,但我湯家絕不能死。誰要我死,我就拉著他一起死!”
陰沉狠戾的語聲,冷得瘮人,湯九郎到底道行還淺,竟忍不住打個了寒噤。
也就在這一瞬,他驀地恍然大司,麵上登時現出幾分慚色,垂首道“祖父恕罪,孫兒魯鈍,到現在才明白。”
“你明白了什麼?”湯正德沒去看他,筆直的視線停落在水晶之外。
那年輕人仍在讀書,神情溫靜,仿似除了眼前書本,身外之事他毫不在意。
湯九郎也學他的樣子,望向那年輕人,目中有著奇異的神色“正所謂投鼠忌器,隻要孫兒在外活著,那些人為了不傷及自個兒,便不得不想法子救下湯家。”
他下意識地按了按衣襟。
那裡有一本薄薄的賬簿,是祖父親手交予他的。
他的胸膛登時一片火熱,語聲卻平靜了下去“祖父交給孫兒的東西,孫兒必會好生保管。此物一日不出,湯家便可保一日無虞。一旦此物離手,它的價值便也沒了,無論拿到它的是哪一方,湯家都是必死的那一個。”
“孺子可教。”湯正德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無非就是那一線生機罷了。
湯家可以倒,但絕不能亡。
他可以豁出命去,也可以豁出全家的命去,隻能給他湯家留下一條根兒,以九郎的聰明,不出兩代,湯家必能重新站起來。
不過麼……
湯正德負在身後的手指輕輕撚動著,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