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鐘粹宮中,貴主兒怕寒,遂教人早早鋪上了細軟的羊毛氈。
彼時,這軟氈踩於足下,總是能予人最舒適的柔軟,而此刻,那細小的絨毛卻直往口鼻裡鑽,由喉頭至肺腑皆是一陣麻癢。
寧妃直咳得麵紅耳赤,纖細的脖子與白嫩的額角上,攀爬起一根根青筋,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
“娘娘,奴婢僭越,勸您一句,還是不要想那些無謂之事,不過白吃苦頭罷了,何必呢。”一雙素淨的布履,緩緩出現在了寧妃的視線中。
嚴宮正的聲音很淡、很靜,似是早便猜到會發生這一幕,又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寧妃竭力抬頭,想要張大眼睛瞧一瞧,然眼皮開合處,軟絨與睫羽卻糾纏在了一起,有些癢,又鑽心地痛。
她很快流下了淚水,細細的絨毛紮進眼底,她不得不連連眨眼,淚水越淌越多,糊住了視線。
“得了,還是扶娘娘起來罷,這麼臉朝下趴著,忒難看了。再怎麼犯下了死罪,這一兩分體麵,總得給娘娘留著不是?”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比起嚴宮正的冷淡,這聲音聽來倒有了些情緒。
陰鷙的、刻薄的、譏誚的,甚而還有著一絲興奮,似是僅僅隻是見著這樣的情形,便足以令說話之人歡喜不禁。
“就聽楊管事的。”嚴宮正客氣地同意了。
隨此話音,寧妃身上瞬間一輕,雪白的地氈飛快離她遠去,她的雙足重又踩上了地麵,而後,一股大力按下,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了下去。
直到身子挨上堅硬的木質凳麵,她才模模糊糊地記起,偏殿中,似是有一麵海棠凳兒。
那是她平素用來賞給有臉麵的婢仆坐的,而即便是侯敬賢這樣的乾清宮總管,往往也隻敢搭半個凳邊入座。
可是,這一刻,這張海棠凳,便是她的僅存的“體麵”。
再一息後,她才聽見了耳中的嗡鳴,像是腦袋裡塞進了千萬隻蜜蜂,一時間,頭暈眼花,視線一片模糊。
這是那一摔之下的餘韻,在她是平生未曆之事,她頭重腳輕地坐著,若非宋掌事從旁相扶,她可能早就一頭栽倒了。
俄頃,一個聲音便響了起來,含混不清地念著些什麼。
寧妃晃了晃腦袋,試圖分辨出那些字句。
可是,她的意識仍舊陷於方才的混沌,直到被人拉起、又強按著跪下,那耳中的隆隆劇響,才漸被窗外細密的雨聲代替。
“楊氏采萍,接旨罷。”嚴宮正的聲音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一道旨意,便教鐘粹宮之主寧妃,變成了庶民楊氏。
楊采萍,正是寧妃的原名。
她很想要笑。
隻可惜,她的腦袋還暈沉著,這一笑抵達麵頰時,隻餘下了唇角輕微的牽動。
她被人強押著謝了恩,又被人拉了起來,一應皆不由她做主,那身後之人力道之大,令她無從反抗。,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