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淅瀝,偏殿中,胡嬤嬤略帶著幾分嘶啞的語聲,在小半個時辰後,悄然停息。
再過片刻,殿門緩緩拉開,胡嬤嬤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嬤嬤這就辦完差事了?”有相熟的小宮人大著膽子笑問。
“是啊,差事辦得了,主子叫我回屋躺著去。”胡嬤嬤笑容慈和,濁目中似有光溢出:“咱們主子,可真真是個好人哪。”
小宮人嘻嘻而笑:“那可不,咱們貴妃娘娘可好了,指定這回又重重賞了嬤嬤一遭兒。”
“你這小東西又來胡說了,嬤嬤我是那眼皮子淺的人麼?”胡嬤嬤故作不喜,袖子裡卻適時傳出清脆的銅錢撞擊聲,顯是得了賞,且還不少。
那小宮人當下涎著臉皮跟她討果子吃,廊角笑語聲不絕。
隔了一庭煙雨、幾重門戶,那說笑聲傳進偏殿時,已然聽不大真切了。
荀貴妃支頤坐在案旁,怔怔望向窗外。
入目處,是經年不變的風物:孤樹、空庭、高聳的宮牆、層層疊疊的琉璃碧瓦……
這樣的景致,她似是已經瞧了一輩子了。
一刹兒的功夫,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將來,守著這所院子,又或是另一所更小、更逼仄的院子,甚或連院子也沒有,坐看紅顏漸老、韶華逝去,與漫漫歲月、與無儘的光陰,一同朽爛在這邃密的深宮裡。
她無力地閉起了眼。
然而,再下一瞬,她忽又張眸,突地站起了身。
“豁啷”,案上盞盤被她的動作帶得一陣亂響,茶水潑出,順著案沿滴滴滾落。
可荀貴妃卻似根本沒瞧見,提起裙子便走了出去。
守在殿門邊的小宮人見她來了,忙上前欲扶,一抬頭,又被那蒼白的麵色、幽井般的眸子嚇得渾身顫抖,低頭退開。
荀貴妃渾若未覺。
她搖搖晃晃地繞開屏風與眾婢,腳步不穩地跨出了殿門。
雨勢已經大了起來,玉階之上雨珠飛濺。
她的拖著裙子行過那滿階潮漬,越走越疾、越行越快,最後竟是大步狂奔,穿過抄手遊廊,推開配殿大門,轉過屏風與槅扇,踩著散落在地上的小木馬、布老虎與兔兒燈,徑直衝進了那間小小的寢宮。
那個瞬間,她的腦海裡,反複回蕩著一道暗啞而蒼老的語聲:
女帝先為妃,誕一女,失愛於上,後,女亡,上憐之,複愛如初……
女亡……上憐之……複愛如初……
這短短數字,猶如讖語,狠狠砸在荀貴妃的耳畔,愈來愈見響亮、愈見沉重,直至最後,將一切聲息覆去。
她跌跌撞撞撲向那張精致的小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