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便告訴紅藥,這是劉氏從二十前就開始叫人備下的,先是求女心切,後來就成了想要個小孫女兒養在膝下,卻總是難償心願。
而即便如此,劉氏也會每年都往裡添上一兩樣新的,再減去舊的,以隨時準備迎接小孫女的到來,於是,便有了如今這新舊摻半的一箱衣物。
紅藥便感慨,彆人家是求子,國公府卻一心求女,也不知誰更羨慕誰多一些。
無論如何,添丁總是喜事,凡與國公府有往來者,皆都送來了賀禮,而阮氏孕中的一些用物,隻要能往外送的,也都被相熟的討要走了。
國公府風水好、人丁旺,闔京皆知。
這也就是國公府不願張揚,不然弄個小佛堂、小道觀給人拜一拜、求個子什麼,估計不比那些名寺大觀的香火差。
便在這連番喜事中,忽忽已是浹旬過去,梅雨落儘,炎熱的盛夏終於來臨。
六月十六,諸事鹹宜。
這一日,便是紅藥的大喜之日。
從清晨時起,她的視線裡,便隻剩下了一種顏色:
紅。
殷殷地、灩灩地、濃烈地,亦是熱切地,那端正而又美麗的大紅色,滿天滿地、無邊無際,似是要將紅藥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而與之同來的,還有各色各樣的聲音。
女眷們輕柔溫婉的細語、孩童清脆稚嫩的笑聲、儐相高聲唱著吉言、爆竹聲中鑼鼓喧天。
而這其中最為響亮的,則是國公府老少爺們兒對上東平郡王府老少爺們兒的吵鬨聲,簡直能將那大梁都給掀翻了。
據報信的小丫鬟說,兩下裡甫一見麵,就先拚了好幾輪的酒,過後拿刀弄劍地比劃了半天,再然後,便是捉對廝殺、集體群毆,直教看熱鬨的百姓——尤其是小媳婦大姑娘們——過足了癮。
委實是兩府的爺們兒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俊……咳咳,徐家二老爺徐肅不算。
除開這一位,餘者真是各有千秋,風流的、俊美的、端秀的、溫潤的、英挺的、健碩的……
總之,應有儘有,隨便瞅隨便瞧,不要錢。
等到兩邊終於鬨騰完了,吉時也已將至,紅藥含淚拜彆了國公爺並劉氏,在父母親人的注視下,由長兄蕭戎背上了花轎。
出嫁了。
坐在搖晃的喜轎中,紅藥心中來回往複的,便隻有這一念。
活了兩世,頭一遭嫁人,她本以為自己會怕、會慌、會有許多難以言說的情緒。
然而,並沒有。
唯前世所曆的一切,潮水般奔湧而來,又飛快地退去。
人生匆匆,轉瞬即逝,而她,何其幸運,竟比旁人多了一次機會。
今天,她再度站在了命運的路口,一如前世她立在皇城外,期待著一段全新的人生。
唯一的不同是,這一次,她有了同行的伴侶。
紅藥在蓋頭下微笑了起來。
兩度人生皆為伴,相逢於微時,相知於今世。如此際遇,就是那話本子裡寫的“宿世姻緣”了吧。
紅藥想著,眼前倏然一亮。
不知何時,她已然坐在了喜床上,大紅蓋頭被人挑起,喜燭高燒,滿室光耀,那個挑著紅蓋頭的少年,正切切地望了過來。
“新娘子看新郎倌嘍。”不知哪家的孩子叫了一聲。
“轟”,滿屋子的人都笑起來,窗外“劈裡啪啦”爆竹聲響,說不出地歡喜喧鬨。
徐玠彎著唇,目中映著燭火,如最幽深的海。
紅藥的笑臉,便在這大海的最深處。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頰邊微燙,心如鹿撞。
歡喜的聲浪與滿眼的紅遮住了她。
心是甜的,又仿佛微酸。
她側過眸,身旁並坐的少年與她呼吸相聞,他們的袖角在榻前相接,這畫麵有些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笑聲重又響了起來,如滾燙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席卷著、翻騰著。
撒合歡帳、挽同心結、飲合巹酒、擲仰合盞……
紅藥腦中昏昏,全然弄不清這一切的發生與結束,直到一隻溫暖的手,牽住了她的手。
那個瞬間,世界忽然變得安靜。
沒有了鬨房的人,也沒有了那滿屋子的歡聲笑語。
隻有他和她。
紅燭之下,相對而坐。
而後,她便覺出了那手掌中的物事,微涼地、堅硬地,卻又是溫暖地,帶著他掌心的熱度。
那是一枚發釵。
牡丹花釵。
在紅藥的妝匣裡,亦有同樣的一枚。
重逢的那日,小小的宮女丟了花釵,卻不知是被那翩翩少年拾了起來,一直收藏到如今。
“你贈我金釵,我許你一世。”
紅衣的少年在她耳畔低語。
紅藥想要笑,可眼淚卻不知不覺掉了下來。
噯呀,這個冤家。
“新郎跟新娘說話啦。”又有個孩子大聲叫了起來。
“轟”,滿屋笑聲再響,一室溫暖歡喜。
軒窗外,早開的木樨正吐露著芬芳,青空如黛,天心月圓。
(第三卷完)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