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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攏住鬥篷的手指緊了緊,眸光亦隨之變得有些迷離。
從何時起,她與紅藥,便隔得這樣遠了呢?
縱使這步的距離,近得觸手可及,可予她的感覺,卻迢遙得有若千山萬水,便用儘所有力氣,也縮短不了半分。
一念及此,紅線俏麗的麵容,便倏然黯淡了起來。
她抿緊嘴唇,舌尖用力抵住齒關,一雙眼睛兜兜轉轉,最終,停落於對麵那件遍地金翠羽鬥篷上。
“十四寒”。
這是這件鬥篷的名目。
秋末冬初、寒意乍起,這華麗的錦衣,便是專為了這個時節而製的。
雖然隻是粗通文墨,紅線亦知曉,“十四寒”乃是韻角中的一韻,如“單、寒、安、彈”等字,皆入此韻。
而這件“十四寒”鬥篷之上,便以明暗兩色金線,繡著入韻的諸字,橫斜錯落間,再無華飾,唯一個個或豐潤、或纖秀的字跡遍布於身,既雅致、又脫俗。
除此之外,那翠綠純淨、有若秋水碧波般的料子,亦是舉世罕有。
據紅線所知,光是染出這樣鮮亮的顏色,就廢掉了幾百匹上好的遍地金衣料,更有好些白頭工匠為此勞神費心。
也正因此,這種“十四寒”鬥篷,梅氏百貨隻做出來五件,其中四件,貢於六宮。
餘下唯一的那一件,此刻正著於舊友之身、現於紅線眼前,一時間,她心中直是萬般滋味,難以言說。
“嗯咳——”
一聲響亮的咳嗽驀地響起,驚醒了夢中人。
紅線心頭一顫,旋即便覺兩道視線破空而來,銳利有若刀劍,直迫得她不由自主便垂下了頭。
“來者何人?”魯媽媽的聲音很冷,麵上有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不管紅線與他們夫人有舊沒舊,就衝這雙不老實的眼睛,魯媽媽便打從心眼兒裡瞧不上。
不知道什麼叫“此一時、彼一時”麼?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拿老眼光瞧人,簡直不通時務。若這丫頭是自個兒府裡的,早就大板子打將上來了。
眼空心大的丫頭,打著才能老實。
這一聲問,終是將紅線的心神拉回到了眼前。
她立時收起所有心緒,自然而然地屈起雙膝、單手斂衽,以一個極端正、極合乎規矩的見上之禮,俯身輕聲道:
“婢子紅線,在靖北侯老夫人跟前聽用,見過徐五夫人。”
這還差不離。
魯媽媽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向旁錯開半步,躬立於紅藥身側。
接下來,就不是她這個奴婢當管的了。
紅藥老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她這兒盯著紅線瞅了半天,一直在等對方開口呢,不想人家單拿眼瞧,愣是不說話,你說急人不急人?
“免禮。”紅藥仰天打了個哈哈,笑得那叫一個高興:“你這又是作什麼呢,快起來說話,哈哈哈,咱倆誰跟誰啊。”
她越是客氣,紅線便越覺心頭發寒。
一瞬間,紅線忽然便記起,方才盯過來的眼神兒,除了那個魯媽媽之外,另有兩道眸光,高深莫測。
她知道,那是紅藥在看她。
靖北侯老夫人有時候看人,也是這種眼神兒,老謀深算地,讓人摸不著底。
可紅藥才多大?
這得修煉到什麼樣兒,才會有這種人老成精般的眼神?
這念頭一經泛起,紅線的手心就開始冒汗,那些不該有、不能有的念頭,登時散了個乾淨。
“謝……謝夫人。”秉持著最為恭謹的姿態,紅線顫聲說了一句,複又依言直身而立,視線微垂,再不敢直視紅藥。
紅藥研判地端詳著她,數息後,舉袖掩向發鬢。
腦殼疼。
此間情形,用腳後跟兒也能猜到,紅線必有所圖。
就不知道她圖個啥。
最好是錢。
紅藥如今最趁的就是這玩意兒,萬兒八千的都不在話下。
雖然她直覺著,紅線可能不是衝錢來的。
幺蛾子這東西,總會時不常地出現,紅藥認為自己早該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