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莊本就偏僻,周遭也沒什麼村落,自是看不見人的。
雖然此乃意料中事,得信後,郭陶還是長出了一口氣。
舉事在即,最怕生變。
史書中有太多相似的記載,隻因一樁小小的異常,便滿盤皆輸。
不過,今夜他們的運氣似乎不錯。
“真乃天助殿下也。”郭陶在馬上躬了躬腰,動作大了些,跨下坐騎不安地打了個響鼻。
誠王大半張臉皆隱在頭盔裡,隻露出一雙細細的眯縫眼,乾笑道:“是啊,天降瑞雪,正是吉兆。”
吉兆你奶奶個熊!
他在心裡咒罵著,手指把馬鞭捏得“格格”響。
郭陶掃眼瞧見了,卻也未當回事。
他們正乾著抄家滅族的大事呢,連他自個亦是心頭惶惶,更何況向來膽小的王爺?
能迫著他起事,已然是天大的成就了,隻消再引著他往前走一步,則萬事大吉。
便在郭陶思忖之際,誠王已然像是醒過了神,沉聲喝令:“大軍開拔。”
“是,王爺。”傳令官利落地叉手,便飛跑了下去。
誠王似是頗有遺憾,歎息道:“鼓號旗語皆不能用,隻能口口相傳,這兵貴神速,卻是做不到了。”
郭陶立時回道:“王爺所言是極。好在今晚雪色甚明,倒是比往常還亮堂些,地上積雪又是才積下的,也不算太滑。”
雖說馬蹄、兵刃皆裹了厚布,那行軍之聲卻也不輕,天幸今夜雪大,動靜被掩去了大半,卻也得宜。
誠王似亦想到了此節,笑著頷首:“所謂事無兩全,本王能得其一,已然幸甚。”
說話間,前鋒步隊已然動了起來。
誠王息住話頭,縱目看去,便見潔白的雪地上,黑黢黢的隊伍正自蠕動,看似緩慢,實則卻很迅速,約十數個呼吸後,中軍營便也動了起來。
看著看著,誠王心中忽地生出強烈的不舍。
這可是精銳啊!
他手中唯一的精銳!
在那麼個鳥不拉屎的地兒,他藏著、掖著、裝著、演著,也不知花了多大的功夫,方才拉出這千餘人的隊伍來。
而今夜,血本無歸。
心好痛!
誠王臉上的肥肉痙攣著,險些不曾捏斷馬鞭。
幸麵有大雪撲麵,讓他的注意力迅速從滴血的心,轉到了淌汗的腦門兒。
此際,大顆大顆的冷汗正和著雪水爬過麵頰,金盔之下儘是水漬。
就像是他在哭。
誠王嘴巴一癟一癟地。
他想哭。
尤其想抱著某人大腿,痛痛快快地哭。
隨著隊伍的行進,這感覺愈加強烈,直到前方現出一帶隱約的城廓,這情緒終是抵達了頂點——
誠王眼圈兒紅了。
那將落而未落的心痛的眼淚,讓他整顆心都在抽抽。
他抬手在臉上胡亂劃拉了幾把,眼前的視線方才為之一清。
不遠處便是京城西門。
此時,城門上稀稀拉拉地亮著些火把,再非往日的巍峨壯觀,瞧來極是黯淡。
“成……成了。”
郭陶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竭力壓抑的興奮的戰栗,直戳誠王滴血的心。
“借……借先生吉言。”
他說道,聲音同樣打著抖。
隻是,此抖非彼抖,誠如郭陶之極儘歡喜,與他誠王之絕大悲哀亦是兩回事。
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擦了擦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水漬,誠王睜大了眼睛。
隊伍停在了城門前,而前鋒營離城門已不足百步。
城上不見一兵一卒。
“黃大人果然好手段!”郭陶目中滿是激賞。
神不知、鬼不覺便拿下了城門,這位黃樸大人,確實能為不小。
不枉他郭陶投效其麾下。
他賭對了。
城門失守,而玉京城卻猶入夢中,這建昭帝的氣數,果然將儘。
“天命不予,自當取之。”郭陶伸臂一指前方,豪情萬丈地道。
“是……是啊,天命……在我。”
誠王的聲音不大連貫,氣兒都岔了。
郭陶以為他亦如自己一般激動難抑,了然地勾了勾唇,縱馬上前,低聲道:“王爺,該下令了。”
誠王僵坐於馬背上,好一會兒後,方才梗著脖子點了點下巴,打從牙縫兒裡逼出兩個字:
“入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