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落棠側眸去望穆九重,想起昨日棠花弄樹下淺酌,今日鐵匠村帳中痛飲,皆是與他,便無端生出幾分唏噓,人生自是奇妙,初見時恨不得立時殺掉之人,如今倒又生出了幾分旁的心境。
穆九重似有所感,忽然側頭望向鄔落棠,二人目光俱都微微一滯,繼而又各自不動聲色地移開。
約莫快到亥時前後,穆九重方放下酒盞,從主案後起身,向著下首幾人拱手道:“今日與諸位痛飲,心中甚暢快。隻是明日還要行軍,故不敢強留諸位再相陪,各位儘去歇息吧。”
那鐵匠村中幾人俱也起身拱手笑道:“今日飲得著實多,我等亦困乏了,告退,告退。”
待那幾人走後,穆九重又向帳外喚道:“馬如龍,去安排兩個單獨營帳。”
馬如龍站在營帳簾外道:“已空出一個,另一個稍等些許時候。”
行軍營帳自是按兵士人頭隨軍備著的,卻甚少有多餘的,想要空出兩個,便必要將內中兵士安排一番。
邱致便起身客氣推辭道:“我與我們寨主二人有一具營帳歇身已是心中感激,將軍不必再麻煩。”
穆九重眼睛掠過邱致,轉而再瞧向鄔落棠,目光些許幽涼。
這時馬如龍走進來,向邱致道:“那具空營帳帳腳還未紮穩,勞煩與我幫下忙。”
營地中兵士許多,哪裡就輪得著非要邱致相幫?
邱致為難地看向鄔落棠,她隻擺擺手,道了聲:“去吧,放心。”
待人散儘,帳中又隻剩穆九重與鄔落棠二人,一時無人先開口,帳中寂靜非常。
到底是鄔落棠耐不住,側目問了句:“將軍可醉否?”
穆九重搖頭道:“不曾醉。”
鄔落棠舉酒盞遙敬:“既不曾醉,可願再飲我一盞?”
穆九重便將麵前酒盞端起,再飲儘。
鄔落棠笑著放下酒盞,輕聲道:“將軍,合該便是個江湖人。”
穆九重看向她,道:“怎麼說?”
鄔落棠道:“以將軍這等武藝,放歌縱酒、引一方豪俠,本是何等快活之事,又何必忍受朝廷裡那些蠅營狗苟,左一道兵部枷鎖、右一道戶部銬鐐。”
她這話說得實在有些冒犯唐突,若擱平日,她斷斷是不會說此話的,隻是今日心境所致,她竟有幾分想與他推心置腹。
穆九重倒未怪她冒犯,隻淡淡應道:“若人人都隻隨自己的痛快,北琰豈非要亡?”
鄔落棠忽而笑起來,道:“自古朝代更替也是尋常,北琰如今這般態勢,朝廷皇族庸碌、官員懶政且貪賄成風,百姓謀生艱難,各處匪患猖獗,邊地亦隱有征戰之勢,就算要亡也是自取其亡,旁人又怎能左右。”
她將身前桌案推開些許,有酒液幾滴落在了她衣衫之上,這身衣衫還是那日五穀樓赴宴前穆九重所贈。
她抬袖去蹭衣擺,蹭了幾下才想起浸進布料裡的,哪裡能蹭得掉呢?她昏昏想著,自己許是醉了。繼而又想著,醉了便醉了,要借著這醉意